冯化成和周蓉结婚后的日子,表面上看,倒也过得舒心惬意。除去每月需带着周蓉去市里接受那并无太多实质伤害、近乎不痛不痒的批斗之外,生活似乎真的如同置身天堂一般。
是的这里是天堂,以前劳改的日子是在地狱
冯化成独自一人的时候,心里那股得意骄傲劲儿快要溢出来了。想想自己,已然 36 岁,成分是黑五类不说,还曾有过一段婚姻,这样的自己,是有一点才华。
但能与虚岁才二十、肤白貌美的周蓉喜结连理。周蓉不但长的漂亮,家庭成分红得发紫,文化素质一点也不逊色于他。
而就她这样的天之骄女,就像一道光,硬生生地将别人避之不及的自己,从无尽的泥潭中拉了出来,还为自己提供了颇为丰富的物质生活。如今的饮食水准,甚至比他往昔未被抓去改造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冯化成心里明白,自己可不能飘飘然。他时刻告诫自己,得维持好艰苦朴素的人设,凡事都得多为周蓉着想。就拿每日的三餐来说,他会给自己煮村里分发下来的杂粮,让周蓉吃细粮,每次让周蓉感动不已。
即便这些杂粮,在以前改造的日子里,那也是让他眼馋得不行的稀罕物。现在,他深知必须紧紧抓住周蓉这根如同救命稻草般的依靠。他时常感慨,老天开眼,竟给自己送来如此一位救星。
然而,生活并非事事顺遂,也有让冯化成心里不太痛快的事儿。每当闲暇之时,他满心欢喜地想与周蓉探讨诗歌文学,可周蓉总会兴致勃勃地拿出那一大摞《红齿轮》杂志,而后指着杂志上署名“阳光”的作者所写的诗,一脸崇拜地对他说:“化成,你瞧瞧,这可是我们吉春的诗人写的诗歌和英雄小说,这人实在是太有才华了!我都给他写了好多封信,满心期待能和他交流一番,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都没收到回应。”
冯化成自然也看过“阳光”所写的诗歌,平心而论,那些诗确实比自己以往写的带着小资情调的作品更能发人深省,诗句也更为优美。每每看到周蓉捧着杂志,目光遥望北方,眼神中尽是崇拜之情,冯化成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般难受,脸黑得犹如锅底。
但只要周蓉一转过脸来,他便立刻换上一副共情的表情,赶忙对周蓉说道:“蓉儿,你别急。你看咱现在身处这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等我好好找找灵感,日后一定也能写出比他更优美的诗歌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他们之前储备的食物逐渐见底,可父亲周志刚的汇款却迟迟没有等来。冯化成心里有些着急,但又不敢太过催促,只能小心翼翼地提醒周蓉:“蓉儿,咱这食物都快吃完了,这汇款还没到呢……”
周蓉心里虽也有些忐忑,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可能是邮局那边耽搁了,也说不定是父亲晚寄了几天。不过你放心,父亲肯定会寄来的。”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终于,在断了细粮整整两天之后,邮递员给周蓉送来了一封她父亲的信件。
可当周蓉满心期待地打开信件,却发现里面根本不是汇款单,而是一封周志刚宣布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的信件。刹那间,周蓉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一旁的冯化成看着周蓉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暗自感叹,心中默默想着:这好日子,怕是真的到头了。
其实,他心里早就隐隐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一直不愿去相信罢了。毕竟,自己和周蓉结婚,对于周蓉的家庭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打击。这不是说笑,他见过太多,不足为奇。
如今,这层最后的供给也没了,往后的日子,他能挨的过,但周蓉…,他眼神中充满忧郁。
周蓉紧紧握着父亲断绝关系的信,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冯化成在一旁安慰“蓉,别怕,有我在呢,我这段时间给不少杂志社也投了诗歌,现在虽没有稿费,但补助总有点,另外,还有读者来信中,有时也能夹一些钱票,放心,不会让你吃苦的。”
“我只是不明白,父亲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不理解我”周蓉哇哇大哭,边哭边喧嚷着心里的委屈。
冯化成暗暗摇头,周蓉真是被周家保护太好了,社会上残酷一点都没让她看见,任性的无所畏惧。
他非常清楚,他和周蓉结合,会给周家带去什么,因为这会株连家属的,不仅周蓉本人在政治上,生活上受岐视,其家属也受到牵连,会遭遇上学、工作的政治审查,遭受歧视和孤立,严重甚至也会被拉去陪斗,他见过因为没和“黑五类”划清界限的家庭都陷入巨大的困境和磨难情况。
周父写来断绝文书,怕也是自保。
只是他为每月八十多元的钱票可惜,内心虽有担忧生活的窘迫,但安抚住周蓉才是正事。
他将周蓉轻轻揽入怀中,试图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可周蓉的身体却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
“蓉儿,别太伤心,父亲他……或许只是一时气话。”冯化成轻声安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周蓉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神中满是痛苦与迷茫,“化成,我真的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决绝,我以为他会慢慢接受我们的。”
冯化成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周蓉的头发,“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靠自己了。不过有我在,再难的日子,我们也能挺过去。”
“化成,你可不能丢下我”脆弱的周蓉紧紧抓住冯化成的胳膊。
“怎么会,你是我的一切,我们一起面对这没有退路的人生,我们一起勇敢的往前闯,我们要相信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难处是重生”冯化生心生豪情。
而写断绝文书的父亲,周志刚此刻正躺在医院里心如死灰,他的信念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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