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周蓉终于走进了小镇。她的第一站便是邮局,邮局里的邮政服务员对她印象极为深刻。她生得漂亮,穿着得体,举止落落大方,又时常来取汇款和包裹。后来在交谈中,周蓉还颇为骄傲地告诉服务员,自己是从江辽那边来此插队下乡的,家人和朋友都十分支持她的选择,并给予了她诸多支持。
而今日,当邮政服务员接过汇款单时,不禁吃了一惊。汇款单上的金额竟然足足有八十六元,差不多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资了。另外还有一个包裹,周志刚将省下来的几块肥皂、牙膏,以及两根毛巾、搪瓷缸等零碎生活物资寄了过来。
邮政服务员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漂亮的女知青周蓉,在打开包裹的刹那,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周蓉又买下了上期由江辽出版社出版的《红齿轮》杂志。可惜近几期,那个叫阳光的诗人没有再发表让她心仪的诗歌。不过还好,杂志新开辟了“说英雄版块”,依旧是由“阳光”撰写的英雄故事小说,读起来令人热血沸腾。有时她在课堂上读给学生们听,孩子们听得眼泪汪汪,一个个激动得嗷嗷直叫,嚷着长大了要去参军,要去消灭敌人。
她取了订的报刊杂志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邮局,而后施施然朝着黑市走去。
“周姐,周姐!”黄强像只敏捷的猴子,从老槐树下一下子窜了出来,赶忙去接周蓉肩上的担子,一脸谄媚地在她身前身后殷勤问候着:“周姐,今天您要买些啥,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黄强虽说比周蓉大了好几岁,却厚着脸皮一口一个姐地叫着。
周蓉任由黄强接过箩筐担子,里面不过是些杂志报刊和父亲寄来的包裹,她知道他们不会乱动这些东西。
“白面、红糖、肉、鸡蛋……有奶粉和咖啡最好”周蓉一边走着,一边像个尊贵的公主般,有条不紊地报出自己所需的物资。确实,此刻的她,腰板挺直,身上揣着大几十的钱票,底气十足。
黄强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心中暗自叹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人家生来就高贵,即便插队下乡,家里的支持也能让她生活无忧。
“周姐,今天货场运来了几辆新拖拉机,听说还是从您家乡的大工厂运过来的呢!要不要我带您去看看?镇里干部们都试驾了,那可是赞不绝口,还说比吉普车坐着都舒服呢!”黄强赶忙说起了这新鲜事儿。
周蓉听闻,心中微微一动。她自然知晓那个已经升格改名的拖拉机厂,那可是曾经吉春首屈一指的好工厂,她也曾梦想着能进去工作。只是当时条件不允许,加之自己早已下定决心奔赴爱情,便也没了进那工厂的动力。如今听黄强这般讲述,心中不禁动了去看看的念头,毕竟是家乡运来的好机械,想想都让人感到自豪。
依旧穿着中山装的陈头,满脸堆笑地热情接待着周蓉。他听着黄强讲述周蓉需要的东西,顺便还仔细给箩筐里包裹着的生活物资估了个价,而后便派人去准备。
“周知青,奶粉和咖啡下次才有,您下次过来的时候,还有批布拉吉到货,您看需不需要给您留一件?质量那是没得说!”陈头叼着烟,讨好地向周蓉询问着。
“我是来支援乡村的,又不是来享受的,穿件裙子像什么样子?你要有本事,帮我淘弄一件‘凡立丁’毛料的小翻领夏季中山装。”周蓉从报纸上了解到,“凡立丁”这种轻薄透气的毛料,用来制作夏季中山装再合适不过,在炎炎夏日也能让人保持得体,而且不易褶皱,已然成了大城市“干部家庭”的夏季标配,她自然不甘落后于人。
陈头微微皱了下眉,这种衣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又不想在周蓉面前露怯,便硬着头皮说道:“这不算难,不过价钱可不低。”他心里想着,回头就赶紧找人打听,只要市面上有,凭他的本事,肯定能弄到,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你看我像是买不起‘凡立丁’的人吗?只要你别漫天要价就行。”周蓉神色淡然,言语间透露出对对方太过物质的不屑。
“呵呵。”陈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在这时手下把周蓉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总算是化解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对于周蓉这样的熟客,陈头可不敢胡乱报价,但也不会给她优惠,毕竟她一直强调既不想占便宜,也不想被坑。
十几分钟后,箩筐被装得满满当当,十多斤大米、二十多斤白面、五斤肉,还有一些鸡蛋、油料等。
陈头笑容满面地接过周蓉递过来的四张大团结,还有一张炼钢五元,嘴里说道:“承惠,多谢周同志照顾生意,下趟您来,保证给您弄到‘凡立丁’衣服!”说话间,他偷偷塞给黄强两元的居间费,这手笔,倒也不算小气。
此时已近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周蓉和黄强约好,饭后在小镇的列车站会合,由在列车站当搬运工的黄强带她去看看从家乡运来的新款拖拉机,也算是慰藉一下她心中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周蓉在吃食方面向来不会亏待自己。她挑着几十斤重的箩筐,走进了小镇的国营饭店。这里的服务员对她同样印象深刻,她出手豪气,有着干部子弟的派头,且行为举止极为得体,处处彰显出良好的教养,让他们这些人不禁自惭形秽。
大米饭、红烧肉,再加一个素菜,周蓉觉得不能浪费,吃多少就点多少,这也算是一种节俭的表现。
吃完饭后,她将箩筐寄放在饭店里,便朝着和黄强约好的地方走去。小镇的列车站她还从未去过,听说从这里可以直接坐车到黔省省城,然后再转乘火车就能到京城,最后再转车便能回到吉春,想想倒也挺方便的。
黄强带着周蓉在列车站里四处参观,那些保卫人员看到黄强带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在站里走动,都不禁为周蓉的美貌所惊艳,竟一时忘了上前阻止这种违规行为。
只是,周蓉万万没想到,在看到新款拖拉机的同时,也看到了正在汗流浃背卸货的冯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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