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指节抵着膝盖缓缓站直,后颈被归墟的风刮得生疼。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青铜编钟上,震得耳膜发麻——这哪是心跳,分明是时间在他血管里横冲直撞。
再看青鸾肩头那团火焰,原本跃动如雀的火苗此刻拉长成细弱的金线,每一次明灭都要耗上半刻钟。
\"时间被拉长了。\"他低笑一声,指腹蹭过腕间淡红的灼痕。
刚才撕开空间裂缝时阵纹反噬的疼早散了,现在涌上来的是种奇异的兴奋,像攥着把烧红的刀,明明烫手却舍不得松。
林初雪突然踉跄一步,玄尘本能地伸手去扶,却见她仰着头,瞳孔里金斑流转如沸。
这位总把警徽擦得锃亮的女刑警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配枪——那是她查案时焦虑的老毛病。
\"因果线......在呼吸。\"她的声音发颤,金斑突然凝聚成细网,\"不是断裂,是......在重组。\"
玄尘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灰白色祭坛中央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表面爬满的纹路本像被暴雨打烂的蛛网,此刻却有几缕银线从断裂处钻出来,像春蚕吐丝般缓缓交织。
他眯起眼,忽然发现那些银线的走向和自己掌心跳动的阵纹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古老,更沉,像被岁月泡得发皱的帛书。
青鸾的火焰\"轰\"地腾起三尺高。
这只总把羽毛梳得整整齐齐的神禽此刻炸着毛冲过去,火舌舔过石碑表面时突然凝成金红,像被什么烫了爪子似的缩回半寸。
\"轮回往生阵。\"她的尾音带着不寻常的沙哑,火焰里浮起几星细碎的光,是记忆碎片在燃烧,\"三百年前我替天机那老东西守过这图腾......他说要拿它重织三界因果,结果被归墟的混沌海吞了半条命。\"
玄尘歪头看她。
青鸾的火焰向来烧得嚣张,此刻却像浸了水的烛芯,明明亮着却泛着青灰。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南明离火洞,这只骄傲的神禽被自己吞噬本源时也是这样——火焰里藏着不甘的嘶鸣,偏要梗着脖子说\"我迟早要烧穿你这破阵图\"。
\"所以老东西把命搭进去,就为在归墟埋个半成品?\"他伸手拨弄青鸾蔫蔫的火苗,指尖刚触到火尖就被烫得一缩。
嗯,还是那么烈。
林初雪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因果律视觉里,那些重组的银线不知何时缠上了玄尘的命门,金线从石碑中心窜出来,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钻。
女刑警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它们在认主!\"
玄尘低头。
掌心的阵纹不知何时红得滴血,原本暗红的纹路里渗出金线,像被鲜血泡开的金箔。
他能感觉到那金线在跳,一下,两下,和石碑的震颤同频。
这感觉太熟悉了——上回吞噬雷劫阵时,雷灵也是这样往他识海钻;再上回吞掉天机阁推演术,那些算筹化成的光也是这样缠上他的魂。
\"天道送的礼物。\"他笑出声,指腹摩挲着掌心发烫的阵纹。
混沌悟性在识海里翻涌,像有无数小锤子在敲他的天灵盖——那是系统在催促他解析,在吞噬,在把这轮回往生阵的本源往他身体里拽。
可他偏要慢半拍,歪头看向林初雪发白的脸:\"小雪,你说这要是吞了......\"
\"会天塌。\"青鸾突然接口。
她的火焰重新烧得赤红,却多了几分冷意,\"轮回往生阵管着转世因果,当年天机那老东西试了三次,每次都折损一座城的活人。\"
林初雪的金斑突然暗了下去。
她松开玄尘的手,警徽在胸前晃出一道银光:\"我看到......\"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看到你吞了这图腾后,因果线会缠死所有活人。
包括我。\"
归墟的风突然大了。
混沌海的浪撞在祭坛边缘,发出类似呜咽的响。
玄尘望着石碑上越来越清晰的阵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觉醒阵灵记忆时,他蹲在巷子里看蚂蚁搬家——那些小生物明明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偏要重新把窝搭起来。
和眼前这些因果线多像啊,断了又连,连了又断,偏要织出个\"秩序\"来。
\"那正好。\"他扯了扯嘴角,掌心的阵纹突然亮得刺眼。
林初雪的因果视觉里,那些缠向他心脏的金线突然逆着方向窜回去,在石碑表面炸出星点金光。
青鸾的火焰\"唰\"地裹住他后背,这次不是绳子,是烧红的铠甲。
混沌海的轰鸣里,玄尘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高阶阵纹,是否启动解析?\"他没回答,只是盯着石碑上流转的银线,指节捏得发白。
\"来啊。\"他低声说,目光扫过林初雪紧绷的下颌,扫过青鸾火焰里跳动的金芒,最后落回石碑。
归墟的风卷起断裂的因果线,在他发梢缠成乱麻。
玄尘的眼神突然一凝,掌心腾起雷火,映得石碑上的阵纹泛起血色。
玄尘掌心的雷火刚触到石碑阵纹,识海便炸开一道刺目的白光。
混沌悟性如脱缰的野马,顺着阵纹里的银线疯狂窜向深处——那不是普通的阵图纹路,是用天机老人的骨血刻进归墟本源的记忆碎片。
他踉跄半步,后腰撞在祭坛边缘的棱石上。
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叠:归墟的混沌海翻涌着墨色浪花,一个白发老者跪在碎成齑粉的青铜灯前,胸口插着半截染血的玉簪——那是三百年前天机阁镇阁之宝\"定命簪\"。
老者的指尖滴着黑血,每一道银线都是从他心脏里抽出来的命魂,他在笑,笑声混着血沫喷在石碑上:\"总得有人把因果网补起来......等那阵灵转世,他的混沌悟性能吃透这阵法......\"
\"原来他早就算到我会来。\"玄尘的指甲掐进掌心,阵纹被血珠洇得更红。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混沌海的轰鸣——上回这种被人当棋子的感觉,还是在吞噬天机阁推演术时,满阁算筹突然炸成碎片,老阁主吐着血说\"原来你才是那枚最暗的子\"。
青鸾的火焰\"唰\"地裹住他胳膊。
神禽的尾羽炸成蓬蓬的火团,金红色的火苗里翻涌着记忆碎片:三百年前她守着这石碑时,总见老者半夜跪在碑前,用金疮药抹胸口的旧伤,嘴里念叨\"阵灵......轮回......\"。
此刻她的火焰突然凝成利爪,狠狠抓向玄尘手腕的阵纹:\"停下!
这是用命魂养的困兽笼——\"
林初雪的金斑在瞳孔里剧烈震颤。
她的因果律视觉里,玄尘的命线原本是团乱麻,此刻却被石碑上的银线抽出一根亮得刺眼的金线,直端端连向老者心口的血洞。
女刑警的手指死死抠住腰间配枪,指甲盖泛着青白:\"他的因果线......在往石碑里钻!
就像......就像被人拽着走!\"
玄尘突然笑了。
他的笑带着几分癫狂,眼尾因为识海的刺痛泛着红:\"所以老东西不是要杀我,是要我当他的接班人?
用轮回往生阵重织因果,然后像他一样被命魂抽干,死在这归墟里?\"他反手抓住青鸾的火爪,火焰灼得皮肤滋滋响,却笑得更肆意:\"你说我要是不接呢?\"
石碑突然发出蜂鸣。
那些原本重组的银线猛地绷直,在玄尘掌心阵纹处爆出星点金光。
他的混沌悟性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识海里浮出新的画面:老者临死前咳着血在石碑上按了个掌印,血珠里裹着半块玉牌,牌面刻着\"替\"字——原来这轮回阵根本不是补因果,是转嫁因果,把天机老人替天道背的劫,全压到继承者身上。
\"好个老狐狸。\"玄尘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松开青鸾的火爪,指腹轻轻抚过石碑上的血痕,\"用半条命布个局,就为找个替死鬼。\"他抬头看向林初雪,女刑警的金斑已经碎成星子,正顺着睫毛往下淌——那是因果律视觉过载的征兆。
又瞥向青鸾,神禽的火焰暗了几分,却依然挡在他和石碑中间,像团护崽的母火。
\"我偏不接。\"他轻声说,掌心的雷火突然转为幽蓝——那是阵纹吞噬到极致时才会出现的\"吞灵焰\"。
青鸾的火焰瞬间暴涨,火舌卷住他的手腕往回拉:\"你疯了?
这是在烧阵纹本源!\"林初雪踉跄着扑过来,却被归墟的风掀得后退两步,警徽擦过石碑表面,擦出一串火星。
石碑的蜂鸣骤然变调。
银线突然断裂成千万根细针,扎进玄尘的识海。
他疼得弯下腰,冷汗顺着下巴砸在青鸾的火焰里,滋啦作响。
可他的手却更用力地按在石碑上,吞灵焰顺着阵纹疯狂蔓延——他要把这困兽笼连皮带骨吞下去,再吐到天机老人脸上。
就在这时,石碑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混沌海的浪头猛地竖起,像面水墙砸向祭坛。
林初雪被气浪掀翻,撞在祭坛角落的石墩上;青鸾的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却仍勉力护着玄尘后背。
玄尘眯起眼,看见银光中浮起一道人影——白发,青衫,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渗黑血,正是天机老人的完整意志。
\"既然你已来到此处。\"老者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归墟特有的沙哑,\"那就必须做出选择。\"他的目光扫过玄尘掌心的吞灵焰,扫过青鸾炸毛的火焰,最后落在林初雪捂着头挣扎起身的身影上,\"是继承轮回阵,替天道补全因果;还是......\"
玄尘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能感觉到老者的意志在触碰他的识海,像根细针在挑动他的记忆——三日前在南明离火洞吞噬青鸾本源时的灼热,七日前用阵纹吸干火山灵脉时的震颤,还有二十年前第一次觉醒阵灵记忆时,蹲在巷子里看蚂蚁被雨水冲散的画面。
\"选什么?\"他反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挑衅。
吞灵焰在掌心烧得更旺,映得老者的身影有些模糊。
老者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正随着石碑的银光逐渐清晰,腰间的玉牌闪着幽光,牌面的\"替\"字在混沌海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归墟的风卷起林初雪散落在地的警徽,擦过老者的衣摆,发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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