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历年。

晨雾未散。

万宝楼前的鎏金蟾蜺翻了个身，三足朝天，青白的肚皮上凝着露珠——像死人的眼白。

城主府的冰晶步摇在无风的廊下轻颤，折射的冷光掠过护城河。河面碎冰浮动，暗流中锁链轻吟，像是谁的骨头在磨牙。

茶楼的说书人迟迟未至，惊堂木静静躺在案头，底部的朱砂印痕淡了，像干涸的血。

万宝楼的账册无端发烫，墨迹在羊皮纸上晕开，像被泪水打湿的卖身契。

【密室】

青铜灯盏的火苗突然压低，将东门听雪的面容吞进阴影，只剩一双眼睛，冷得像淬过毒的针。

玄铁墙壁渗出霜纹，在地面勾勒出城防图样，每一道线条都像是刀刻进肉里。

案几上的青玉茶盏无声裂开，茶水凝成西市街巷的微缩模型，浮着几片茶叶，像溺死的尸首。

东门听雪指尖轻叩，三声闷响后，暗格弹出一套轮值玉简，玉色惨白，像是从死人嘴里撬出来的牙。

龙涎香里混进铁腥气，来自她腰间未出鞘的玄铁令箭——那东西饮过太多血，连鞘都锈红了。

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割喉的刀风：

“本座要一支地下党。”

袖中滑出一枚玄铁戒，戒面暗纹如蛇信蠕动：

“五十万极品灵石，够买半座城的命。”

她笑了一下，唇角弧度像是刀口新磨的刃：

“本座不问过程，只要结局。”

【城南贫民窟】

腐木的气味在窝棚里发酵，像烂透的肠子。

赵明川蜷在角落，手里的半粒辟谷丹已经发霉，绿毛爬进指缝，像是要把他一起吃掉。

门被推开时，月光把巫马璃的影子钉在墙上，像柄出鞘的剑。

她踢开脚边的空碗，碎瓷刮地的声音让人牙酸。

“就吃这个？”

赵明川抬头，眼里血丝虬结，像是皮下爬满了蚯蚓。

“来看笑话？”

巫马璃没说话，扔下一袋灵米。谷粒砸在地上的闷响，像是谁的心跳停了。

赵明川咧嘴笑了，牙龈渗出血丝，在牙缝里拉成细线。

“买我的命？”

“早就不值钱了。”

巫马璃指尖燃起幽蓝火，债契在火中蜷缩成灰，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指尖一颤。

“你的命不值钱。”

“但你的恨——”

她俯身，呼吸喷在他耳畔，冷得像毒蛇吐信：

“很值钱。”

赵明川盯着灰烬看了很久，突然抓起那袋米——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像是攥紧了捅向仇人喉咙的刀。

【幽冥山脉】

柳寒锋的断剑插在岩缝里，剑柄缠的染血布条被风扯得猎猎响，像招魂幡。

东门截云的声音从背后刺来：

“杀再多的妖，你父母的仇也报不了。”

剑锋抵上咽喉的瞬间，血珠顺着剑脊滚落，滴在断剑的缺口上——

那缺口，和柳寒锋心里的一模一样。

“这把剑……”

东门截云握住剑刃，灵力震出龙吟，血顺着他的腕骨往下淌，像是给剑开了光。

“就是万宝楼杀手用的那把，对吧？”

柳寒锋的手抖了。

“他们把你变成疯狗。”

东门截云猛地压剑，刃口割进掌肉，血溅在柳寒锋脸上，烫得他瞳孔骤缩。

“但柳家的血——”

“该用来屠龙！”

断剑突然嗡鸣，柳寒锋暴吼一声，剑锋转向劈碎巨石。石屑飞溅中，他笑得像是厉鬼索命：

“好！”

“我这条命——”

“换他们全家的命！”

【酒馆】

林逢舟的金丹正在溃散，噬灵蛊在灵脉里蠕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

何庸推过玉盒，玄冰丹的寒气爬上桌沿，凝出霜花。

“能暂时压制蛊毒。”

林逢舟惨笑，嘴角裂开血口：

“然后呢？看着我族人一个个被吃空？”

何庸突然掀开他的衣领，指尖燃起灵火，直接按在锁骨下蛊虫隆起的皮肤上——

“嘶——！”

蛊虫尖叫，林逢舟蜷缩起来，指甲抠进桌木，木屑扎进指腹，血珠滚落，在桌面砸出小小的坑。

“疼吗？”

何庸的声音轻得像刽子手磨刀：

“这只是开始。”

林逢舟盯着玉盒，突然抓过玄冰丹塞进嘴里。冰霜瞬间爬上他的脸，睫毛结出冰棱，瞳孔却烧得通红。

“什么时候动手？”

他问，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何庸收起玉盒，看向窗外——

万宝楼的金字招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块墓碑。

“等东风。”

【焚风】

巫马璃站在屋顶，银发在风中狂舞，像一面招魂幡。

她指尖轻弹，一粒火星飘向远处的灯笼——

“不是东风。”

她看着渐起的火光，眸子里映出跳动的烈焰，唇角勾起：

“是焚风。”

身后，赵明川在磨刀，柳寒锋在淬剑，林逢舟清点爆破符的手指结着冰霜。

东门截云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

“火种已埋。”

巫马璃轻笑，袖中滑出一柄短刃，刃口映着火光，像是饮了血。

“那就让它——”

“烧得更旺些。”

【翌日·晨报】

八百万份《巴阴晨报》雪片般洒落街头。

衣衫褴褛的老修士捡起一份，浑浊的眼珠在读到标题时骤然暴凸——

《血魂契揭秘：万宝楼如何榨干修士最后一滴精血》

《烂尾楼下的亡魂：三十四条人命背后的黑幕》

《噬灵蛊与高利贷：万宝楼的\"长生\"骗局》

每一篇报道下方，都按着血指印——

像是三十四条冤魂，从地底伸出的手。

【万宝楼·顶层】

沈御棠一掌拍碎玄玉案几，账册无风自燃，灰烬飘落在他袖口，像送葬的纸钱。

“查！”

他的声音像是从棺材里挤出来的：

“把写这些东西的杂碎——”

“一个个抽魂炼魄！”

【城主府·暗阁】

东门截云将晨报放在东门听雪面前。

“开始了。”

东门听雪指尖轻点报纸上沈御棠的画像，朱唇微启，吐出的字眼烫得空气扭曲：

“烧吧。”

“烧得越旺越好。”

窗外，八百万双眼睛同时抬起——

看向万宝楼的方向。

看向那场即将吞没一切的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