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听雪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青玉案几。
\"陆道友可还记得六千年前的幽冥祭?\"
她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金丹斩化神,一剑惊天下。\"
陆归尘正在剥核桃的手微微一顿,核桃壳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陈年旧事罢了。\"
\"天道碑金丹榜第一的战绩,可不是谁都能留下的。\"
东门听雪端起酒壶,为他斟满一杯,\"那一战之后,城中修士都在传颂您的威名,连天柱大陆都因您震动。\"
核桃仁落在青瓷碟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陆归尘抬眼,目光平静如水:\"城主今日设宴,就为说这些往事?\"
东门听雪轻笑一声,金线绣制的凤凰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凝视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说来讽刺,当年上任城主东门复与万宝楼主皇甫青立下天道契约,本为护佑一方安宁。\"
她抬眼望向殿外夜色,\"谁能想到,这契约反倒成了束缚巴阴城六千年的枷锁。\"
陆归尘将剥好的核桃仁轻轻推到她面前:\"天道契约,本就是双刃剑。\"
\"是啊。\"东门听雪拾起一枚核桃仁,在指间轻轻转动,
\"六千年前,为平定兽潮,不得不借万宝楼之力。如今...\"
她突然将核桃仁捏碎,细碎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这契约却成了他们盘剥百姓的护身符。\"
陆归尘目光落在她沾着核桃碎末的指尖:\"所以城主今日设宴...\"
\"正是要请教陆先生。\"
东门听雪正襟危坐,眼中锋芒毕露。
\"万宝楼近日又在城南强征洞府,三户散修被逼得家破人亡。这天道契约...\"
宴席间,何庸突然放下竹筷,从怀中取出一块用粗布仔细包裹的焦黑残片。
\"城主大人明鉴...\"他声音发涩,双手捧着残片微微发抖,\"这是小人全部积蓄换的玄傲舟...\"
残片上黯淡的铭文映着他手臂未愈的灼伤。
\"万宝楼执事发誓说能越级战斗...\"喉结滚动,\"却在黑风岭害我险些丧命...\"
巫马璃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她默默取出一块留影石,灵力催动下显现出一座灵气枯竭的洞府。
\"玄清仙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宣传时说灵泉环绕...\"影像中干涸的灵泉眼积满灰尘。
席间烛火晃了一下。何庸突然以额触地:\"前日陈老修士...为还血契贷...\"粗布衣袖渗出血迹,\"把本命剑都...\"
巫马璃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契约,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每月仍要缴纳一百上品灵石...\"契约上\"玄清仙府\"四个字闪着诡异的血光,\"可那聚灵阵...连引气入体都...\"
东门听雪的金线广袖无风自动。陆归尘垂眸看着青瓷碟,刚剥好的核桃仁表面突然浮现细密裂纹,渗出清苦的汁液。
殿内烛火微晃,白霜静坐如霜,指尖轻搭在剑鞘上,剑身未动,却有一缕寒气无声蔓延,案几上的酒盏悄然结出一层薄冰。
她抬眸,目光如月下寒潭,清冷无波,却在听到何庸那句“血契贷”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锋芒。
“万宝楼……”她开口,嗓音如碎雪落玉,不带情绪,却让整座大殿的温度骤降三分。
她未动怒,甚至未皱眉,只是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叩——
“铮——”
一声清越剑鸣,如霜刃破空,殿外檐角悬挂的风铃无风自动,叮咚作响,仿佛整座城主府都在这一声剑吟下微微震颤。
而后,她垂眸,不再言语。
但案几上的冰霜,却悄然蔓延至东门听雪的酒杯边缘,凝成一道极细的裂痕。
——不言杀意,却已凛然。
东门截云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
酒液表面泛起细微涟漪,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母亲,\"他声音不疾不徐,\"沈御棠的手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高明。\"
他指尖轻点,酒液表面浮现万宝楼金碧辉煌的主楼虚影,却在转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血色丝线,如蛛网般笼罩整座巴阴城。
“赵家、陈家、青霞门……”他每说一个名字,虚影中就有一处亮起血色。
“这三家,上月收了万宝楼的‘谢礼’——洞府、丹药,还有……”
他冷笑,“他们嫡系子女的‘血契豁免权’。”
\"上月城南的徐氏家族,因还不上'血契贷',祖宅地契被强行收走。\"
他语气平静,酒液中却浮现徐家老仆被拖出院门的画面。
\"万宝楼执事声称是按'契约'办事,而沈楼主——\"
他冷笑,\"正在闭关清修,'毫不知情'。\"
“他昨日刚给贫民窟捐了十万灵石。”
东门截云嗤笑,“可那些钱,是从‘烂尾洞府’的苦主手里榨的。”
\"城西的平民区,上月'意外'起妖火。\"
酒液映出断壁残垣的景象,\"万宝楼'好心'提供临时住所,条件是签下搬迁协议。\"
画面一转,协议上的墨迹突然化作血水,\"而沈御棠当时,正在主持慈善法会。\"
“我们查了三年。”
东门截云摇头,“所有命令,都经手不同人,最后都变成‘底下人自作主张’。”
\"逼死散修的是'贪心的执事',\"他指尖轻敲杯壁,发出清脆声响,\"克扣丹药的是'私自行动的掌柜'。\"
酒液中的画面不断变换,\"每一个恶行,都能找到'替罪羊'。\"
\"最妙的是,\"他忽然勾起嘴角,\"每次事发后,沈御棠都会'震怒','严惩'涉事之人。\"
酒液映出沈御棠在众人面前痛心疾首的模样,\"甚至自掏腰包'补偿'受害者。\"
“那个克扣利息的执事。”东门截云淡淡道,“尸体被发现时,手里还攥着一份‘认罪书’。”
“还有最诡异的事,站出来反对万宝楼的散修或者小家族,总会莫名其妙被妖兽吃了或者意外死亡却又很合理,毕竟修真界到处到处都是资源竞争和面对妖兽以及偷偷溜出来的鬼界生灵”
“他的‘血魄御魂典’。”
东门截云指尖一挑,酒液浮现一幕血色祭坛。
“每月十五,鬼界的使者都会来取‘货’。”
\"但那些'被严惩'的人,\"他眼神一冷,\"要么神秘失踪,要么就成了他修炼的养料。\"
酒液突然沸腾,浮现血玉牒吞噬魂魄的可怖景象。
东门截云放下酒杯,酒液瞬间恢复平静。
\"而我们的沈楼主,永远都是那个'乐善好施'的万宝楼主人。\"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众人凝重的面容上。
陆归尘手中的核桃不知何时已化作齑粉,白霜剑鞘上的冰霜悄然蔓延。
东门截云指尖突然捏碎酒杯,酒液却未溅落,反而在空中凝成沈御棠的虚影。
那虚影负手而立,俯瞰着整座巴阴城的缩影。
\"母亲可知道,\"他声音很轻,却让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滞,\"沈御棠要的不是巴阴城经济命脉,而是借这座城——\"
指尖一挑,酒液化作七十二道金线,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阵图。
\"冲击炼虚之境。\"
阵图中浮现出巴阴城微缩影像,每处重要建筑下都闪烁着血色符文。
\"锁龙钉不止镇压地脉,\"
他冷笑,\"更在偷取六千年来所有修士的破境气运。\"
影像突然放大,显示贫民窟地下埋着九口青铜鼎。
\"每月死人最多的区域,\"鼎内堆积着灰白色骨粉,\"正好对应阵法生门。
画面切换到沈御棠主持的义诊场景。
\"他赐的丹药都掺了'引魂香',\"东门截云眼中寒光乍现,\"服用者死后,残魂会自动汇入阵眼。\"
阵图突然暴起血光,映出被万宝楼逼死的散修影像。
\"每个绝望自尽的修士,\"
他指尖划过那些扭曲的面容。
\"最后一丝怨气都成了阵法养料。\"
所有金线突然收束,在空中凝成沈御棠的虚影,其丹田处盘旋着漆黑漩涡。
\"等城主府与万宝楼正式开战那天——\"虚影猛地吞噬整座城影像,\"就是他以全城气运冲击炼虚之时。\"
\"他早算准了每一步。\"
东门截云声音发冷,\"三年前就开始在贫民窟地下埋设'夺天棺',每具棺材里都封着一具金丹修士的尸骸——全是这些年'意外身亡'的散修。\"
虚影突然抬手,整座巴阴城的缩影突然扭曲,化作一条被抽筋剥皮的龙形地脉。
龙首处赫然是万宝楼主楼,龙尾则缠绕在城主府地基之下。
\"最妙的是,\"
东门截云突然笑了,\"他连天道契约都算计进去了。等大阵启动时,反噬之力会先落在签过血契的债主身上——那些被他坑害最深的苦主,到死都会替他扛着天罚。\"
虚影突然转头,仿佛隔着时空与殿内众人对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里既没有得意,也没有残忍,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理所当然。
白霜的剑鞘突然结出三尺冰凌,陆归尘手中的核桃无声化为粉末。
东门截云挥手散去阵图,酒液重新落回杯中,表面浮着一层猩红。
\"他的野心不是停留在炼虚,\"
东门截云一字一顿道,\"是要踩着整座巴阴城的尸骨,证他的枭雄大道。\"
\"而现在,\"他举起酒杯对着烛光端详,\"我们每个人,都已是阵中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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