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贺凌轩的黑色宾利已停在城南的老菜市场门口。他摇下车窗,看晨雾里飘着的热气——卖豆浆的阿婆掀开木桶盖,白汽裹着豆香漫出来;卖鱼的摊位前,鱼贩子举着杀好的鲈鱼喊“新鲜嘞”;连卖青菜的大爷都在竹筐上盖了层湿毛巾,防止菜叶蔫软。
这是他第一次起这么早。为了苏瑶。
三天前,他在苏瑶的工作室门口蹲了半宿。她加班到凌晨两点,抱着设计稿出来时,发梢沾着草屑,眼下青黑得像浸了墨。他递上保温桶,里面是他托人从云南空运来的松茸鸡汤,却被她轻轻推开:“凌轩,我现在不需要这些了。”
不需要?贺凌轩喉间发紧。他想起三年前苏瑶发着39度高烧,还坚持给他改设计稿;想起她为了给他凑创业资金,在珠宝店打工被客人刁难,指甲盖都掀了;想起他们在巴黎的阁楼里,她煮面时被油溅到,却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给爱人做饭”。
原来他早就习惯了被她照顾,却忘了爱从来都是双向的。
“先生,要点什么?”鱼摊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贺凌轩摸了摸口袋里记着菜谱的便签纸——那是他昨晚对着手机备忘录抄了十遍的,苏瑶的口味:清蒸鱼要选一斤二的鲈鱼,葱丝要切细如发;油焖大虾得用新鲜基围虾,壳要剥得干净;家常豆腐要嫩,煎的时候火不能太大;虫草花炖鸡汤得用老母鸡,文火慢炖三小时。
“鲈鱼,一斤二的。”他指了指玻璃缸里最活泛的那条,“虾要基围虾,现剥的。”又转向蔬菜摊,“嫩豆腐,要今天早上刚磨的。”最后停在菌菇区,“虫草花,要选颜色金黄的,别掺假的。”
老板们看他认真记笔记的模样,都笑出了声。卖豆腐的阿婶多塞了把葱:“小伙子,给媳妇做饭呢?这股子认真劲儿,准能讨得欢心!”
贺凌轩耳尖发烫,却把葱郑重地塞进菜篮:“谢谢阿姨,我媳妇确实爱吃葱丝。”
回到家时,玄关的镜子里映出他系着围裙的模样——那是苏瑶去年生日送的,藏青色真丝面料,绣着细碎的星辰。他对着镜子扯了扯歪掉的领结,突然想起第一次给她做饭的狼狈:那时他刚接手家族企业,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把汤熬成了黑炭,苏瑶却笑着说“这是我喝过最特别的汤”。
“笨蛋。”他低声骂了句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还留着苏瑶的味道。橱柜第三层是她常用的调味罐,玻璃罐上贴着她手写的标签:“生抽(少盐)”“蚝油(提鲜)”“冰糖(炒糖色)”。贺凌轩深吸一口气,把鲈鱼放在案板上,刀却抖得厉害——他上一次握刀还是大学时社团活动切水果,结果切到了手指。
“叮——”
手机突然震动,是苏瑶发来的消息:“今天加班到七点,可能晚些回来。”后面跟着个小猫表情包,是她新设计的珠宝系列里的“招财猫”。
贺凌轩盯着屏幕笑了。他把鲈鱼泡进料酒里去腥,又切了姜片、葱段,按照备忘录上的步骤一步步来。煎鱼时,油星子溅到手腕上,他咬着牙没躲,想起苏瑶以前给他处理烫伤时说的话:“疼就喊出来,别硬撑。”
“滋啦——”
鱼煎得两面金黄时,厨房飘满了香气。贺凌轩舀了勺汤尝了尝,皱着眉加了点盐。他又炒了盘油焖大虾,虾壳在锅里噼啪作响,像极了苏瑶设计珠宝时的敲击声。最后炖上虫草花鸡汤,他把砂锅搬到灶台上,盖上盖子,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贺凌轩靠在厨房门框上,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苏瑶说的话:“凌轩,我不怕吃苦,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我需要什么。”那时他还在赌气,觉得她变了,现在才明白,她从未变过,只是他终于学会了看她的眼睛。
七点整,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贺凌轩手忙脚乱地关掉火,把菜端上餐桌。清蒸鲈鱼的鲜香混着油焖大虾的甜,家常豆腐的嫩与鸡汤的醇,在暖黄的灯光下凝成一团雾气,模糊了他发红的耳尖。
“我回来了。”苏瑶换鞋的声音传来。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头发随意挽成低马尾,眼下的青黑淡了些,却还是带着疲惫。
贺凌轩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口,愣住了。
餐桌中央摆着四菜一汤,青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鲈鱼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油焖大虾的壳红得像玛瑙,家常豆腐的切口还挂着亮晶晶的酱汁。最边上是个青瓷小碟,里面装着他特意切的姜丝——苏瑶吃鱼爱配姜丝去腥。
“这是……”苏瑶的声音发颤。她想起上周整理衣柜时,在贺凌轩的西装口袋里摸到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清蒸鱼步骤”,当时只当是他随手画的,没想到……
“我学的。”贺凌轩挠了挠后颈,“怕你嫌我做得不好,特意请教了家里的厨师。”他指了指厨房,“你看,锅铲都洗了三遍,菜刀也擦干净了。”
苏瑶走近餐桌,指尖轻轻碰了碰鲈鱼的鱼身。鱼肉还很嫩,带着温热的触感。她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鲜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是她最爱的做法,火候刚好,没有过老。
“好吃。”她抬头,看见贺凌轩正紧张地盯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她又夹了只大虾,虾壳一剥,虾肉q弹得能弹手指,“这个虾……是你自己剥的?”
“嗯。”贺凌轩摸了摸鼻子,“卖虾的阿婶说要现剥才新鲜,我就蹲在摊位前剥了一下午。”他的手指上还沾着虾壳的碎屑,“可能不太干净,你别嫌弃。”
苏瑶的眼眶突然酸了。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加班到深夜,贺凌轩在楼下等了两小时,给她送热粥。那时粥洒了半杯,他慌慌张张地用纸巾擦,说“我再去买一碗”,她却笑着说“这样更好喝”。原来爱从来都不是完美的,而是有人愿意为你笨拙地努力。
“很好吃。”她吸了吸鼻子,“比米其林三星还好吃。”
贺凌轩的耳朵瞬间红透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她盛汤,却被汤勺烫到手指,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慢点喝,小心烫。”又夹了块豆腐放进她碗里,“这个豆腐是我自己煎的,你看,没碎。”
苏瑶低头喝汤,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碗里。她想起三年前的争吵,她指责他不懂体贴,他红着眼说“我怎么不懂?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想起两年前她生日,他送了条价值百万的项链,她却抱着他送的手工饼干说“这个更珍贵”;想起一个月前,她在发布会上被恶意中伤,他站在人群里为她挡掉所有尖锐的问题。
原来他一直在学,学怎么爱她。学怎么记住她的口味,学怎么为她下厨,学怎么在她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凌轩。”她放下筷子,抬头看他,“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在巴黎的阁楼里煮面?”
贺凌轩当然记得。那时他们刚在一起,租住在巴黎的小公寓里,厨房小得转不开身。她系着他的衬衫当围裙,切洋葱时被熏得流泪,却笑着说“等我学会了,就给你做一辈子面”。
“那时候我就想,”苏瑶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以后要和你一起做饭,你切菜,我炒菜,厨房里全是烟火气。”她吸了吸鼻子,“可后来我太忙了,总说‘下次吧’,结果‘下次’拖到现在。”
贺凌轩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现在开始也不晚。”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苏瑶,我以前总觉得,给你最好的物质就是爱。现在才明白,爱是你熬夜改稿时我递的热牛奶,是你胃疼时我煮的小米粥,是你累了一天回家时热好的饭菜。”
他的声音低哑而真诚:“我想和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从这顿饭开始。”
苏瑶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她想起昨夜在工作室,她对着设计稿发呆,画稿上是一对老夫妻在厨房里做饭的场景——老爷爷系着围裙,老奶奶在旁边剥蒜,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她就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好。”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吻,“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做饭。”
晚餐后,贺凌轩主动收拾碗筷。苏瑶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他系着她的碎花围裙,袖子挽到胳膊肘,正笨拙地擦着灶台。水溅湿了他的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嘴里哼着她喜欢的民谣。
“我来吧。”她接过他手里的碗,“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
“不用。”贺凌轩把抹布拧得更干,“我来,你坐。”他搬了把椅子放在她身后,“你今天累了,歇着。”
苏瑶没再推辞,坐在椅子上看他。他的动作很慢,却很认真,连碗底的食物残渣都冲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背上镀了层金边,像幅温暖的油画。
“凌轩。”她轻声说。
“嗯?”
“以后我们每天都做饭好不好?”
“好。”他回头看她,眼里闪着光,“你想吃什么,我就学什么。你要是想吃火锅,我就去学切毛肚;你要是想吃西餐,我就去学煎牛排;你要是想吃……”
“想吃你做的饭。”苏瑶打断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贺凌轩的脸瞬间红透了。他手忙脚乱地继续洗碗,却哼得更欢了。
夜色渐深时,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苏瑶的头枕在贺凌轩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油烟味——那是属于家的味道。电视里放着温馨的家庭剧,女主角在厨房里忙碌,男主角端着菜从她身后抱住她。
苏瑶突然想起什么,从茶几底下摸出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条银质的围裙扣,刻着“凌”和“瑶”两个小字。
“这是?”贺凌轩好奇地问。
“我设计的。”苏瑶把围裙扣系在他常系的真丝围裙上,“以后你做饭时,就系这个。”
贺凌轩低头看着胸前的围裙扣,在灯光下闪着温柔的光。他握住苏瑶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苏瑶,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谢谢你让我知道,爱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两个人一起成长。”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他怀里。她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像面小鼓,敲打着她的胸腔。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最温暖的画。
这一晚,贺凌轩学做羹汤的故事,成了他们朋友圈里最甜的热搜。有人评论:“原来霸道总裁学做饭这么可爱!”有人留言:“苏设计师终于等到对的人了!”但只有他们知道,这顿饭的意义,远不止于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它是三年误会的和解,是笨拙学爱的告白,是从此以后,两个人一起走向未来的,最温暖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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