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槐花香,陆云轩跟着苏瑶拐进一条青石板巷。巷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悬壶居”三个隶书大字被雨水洗得发亮,门楣上挂着的铜铃随着风轻响,像极了苏瑶腕间那串他送的翡翠手钏。
“到了。”苏瑶停住脚步,伸手推开木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里,混着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是艾草的清苦,陈皮的甘醇,还有若有若无的当归香,像根温柔的线,瞬间勾住了陆云轩的呼吸。
“这是……”他望着屋内的景象,青砖墙面上挂着几幅《本草纲目》的摹本,檀木药柜上摆满了贴着朱砂标签的陶罐,一位穿月白长衫的老者正坐在竹椅上翻书,银须垂到胸前,连皱纹里都浸着药香。
“张爷爷,我带朋友来啦!”苏瑶的声音里带着雀跃。老者抬头,目光扫过陆云轩时微微一顿,随即露出慈祥的笑:“是阿轩吧?瑶瑶总说你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可算把你盼来了。”
陆云轩愣住了。他记得苏瑶提过有个“救命恩人”,是位隐居的中医大师,却不想竟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者。更让他意外的是,老者膝头趴着只橘猫,正眯着眼睛打盹,尾巴尖轻轻扫过摊开的《汤头歌诀》。
“张爷爷,这是陆云轩。”苏瑶拉着他的手走到药柜前,“上次您说想见见我常提起的人,我怕您嫌麻烦……”
“麻烦什么?”老者放下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棉麻围裙,“我这把老骨头,就爱热闹。瑶瑶啊,你挑的这小子,眼神儿透亮,是个有福气的。”他转头看向陆云轩,目光像在看自家孙儿,“坐吧,尝尝我新晒的陈皮茶。”
陆云轩这才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个粗陶茶壶,壶身刻着“悬壶”二字。苏瑶倒了杯茶递过来,茶汤色泽金黄,入口微苦,回甘却像浸了蜜——和他从前喝惯的昂贵红茶截然不同。
“张爷爷是国医大师,当年在疫区救过三千多人。”苏瑶托着腮看他,“我十二岁那年发烧不退,是张爷爷连夜翻山送的退热散;后来我妈……”她的声音顿了顿,“也是张爷爷帮忙联系的医院。”
陆云轩的手微微发颤。他想起苏瑶很少提及的童年,想起她总说“我是个被命运捡来的孩子”。此刻,老者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橘猫的耳朵,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背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阿轩,”苏瑶突然握住他的手,“张爷爷最疼小孩,你小时候要是生病,他肯定也会这样照顾你。”
陆云轩望着老者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间飘着药香的小屋,比他那装修奢华的别墅,更像“家”。
“说吧,最近哪儿不舒服?”张爷爷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桌上的脉枕。
陆云轩有些局促。他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病,最多是加班熬夜后的头疼脑热,可此刻被老者的目光盯着,竟莫名有些紧张。“可能……最近应酬太多,总觉得累,夜里睡不踏实。”
“伸出舌头。”张爷爷接过苏瑶递来的温帕,擦了擦他的指尖,又让他掀起袖子。老者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时,陆云轩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触感——同样是温暖的,却多了几分沉稳的力量。
“脉象弦细,气血两虚。”张爷爷捻着胡须,“你这是长期劳心伤神,脾胃失养。光靠补药不行,得调生活作息。”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个红漆木盒,“这是我自制的‘八珍膏’,用人参、白术、茯苓这些药食同源的药材熬的,每天早晚各一勺,能慢慢把亏的空子补回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陆云轩连忙推辞。
“贵重?”张爷爷笑出了声,“我种了一辈子药,最金贵的不是药材,是人心。”他指了指墙上的锦旗,“当年有个小乞丐偷了我的药,我没报警,反而给他熬了碗热粥。后来他成了医生,每年清明都来给我上柱香。”他的目光落在陆云轩身上,“阿轩,你和瑶瑶在一块儿,我就放心。这膏子,算我给小两口的见面礼。”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她想起昨夜陆云轩在她耳边说的话:“等忙完这阵子,我们就去领证。”此刻,张爷爷把药膏塞进她手里,又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纸:“对了,这是给你俩的‘合卺药方’,等成了亲,用这方子熬碗甜汤,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陆云轩接过纸,上面写着:“红枣三颗,桂圆五枚,枸杞一把,生姜两片,红糖适量。慢火熬煮,晨起空腹服。”字迹苍劲有力,末尾还画了朵小红花——像极了苏瑶笔记本里夹着的干花。
“张爷爷,这……”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傻小子。”张爷爷拍了拍他的肩,“爱情就像熬药,急不得。火候到了,自然就香了。”
当晚,陆云轩和苏瑶回到陆家别墅。厨房里,苏瑶翻出张爷爷给的“合卺药方”,举着手机查食材:“红枣要选若羌的,桂圆得是莆田的,枸杞得是宁夏中宁的……”
“你呀,”陆云轩从背后环住她,“张爷爷不是说‘药食同源’吗?咱们超市买的就行,何必讲究这么多?”
“那能一样吗?”苏瑶转身戳他的胸口,“张爷爷说,药材的地道与否,直接影响药效。就像……就像我对你的真心,得用最真的材料,才能熬出最浓的甜汤。”
陆云轩被她逗笑了。他系上苏瑶的碎花围裙,站在她身边择红枣。苏瑶的手指细长,指甲盖泛着粉,择起枣来却格外认真,连枣核都要仔细抠干净。陆云轩偷偷看她,发现她耳后还沾着下午在中医馆蹭的药粉,像颗小小的朱砂痣。
“阿轩,你看。”苏瑶突然举起一颗枣,“这颗的纹路多漂亮,像不像我们的指纹?”
陆云轩凑过去,两人的指尖同时碰到枣子。苏瑶的指尖微凉,带着点中药的苦香;他的指尖温热,还留着刚才抱她时的温度。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瑶瑶,等熬完这锅汤,我们去领证好不好?”
苏瑶的手猛地一颤。她望着他眼底的认真,想起张爷爷说的“火候到了”,想起在珠宝展上他说“我信你”的眼神,想起在环球金融中心天台他说“这里只装得下你”的怀抱。
“好。”她轻声说,“但得等你先把这锅汤熬好。”
两人开始忙碌。苏瑶负责清洗药材,陆云轩烧火。砂锅里的水慢慢沸腾,红枣的甜香、桂圆的糯香、枸杞的微苦混在一起,在厨房里织成张温暖的网。陆云轩往锅里添水时,不小心溅了点热水在苏瑶手背上,她缩了下,他却立刻抓住她的手,对着凉水冲:“烫着没?”
“没事。”苏瑶抽回手,却没躲开他的触碰,“你刚才的样子,像极了我小时候给我妈熬药——她总说我毛手毛脚,可最后熬出的药,她喝了三大碗。”
陆云轩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说:“瑶瑶,其实我早就信你。”
苏瑶愣住了。
“从你在孤儿院给孩子搭积木那天,从你在珠宝展上替我挡下记者的话筒那天,从你在中医馆握着张爷爷的手说‘他是我最重要的人’那天。”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的红印,“我信你,比信我自己还信。”
苏瑶的眼泪掉进砂锅,溅起小小的水花。她吸了吸鼻子,把最后一把枸杞撒进锅里:“那你就等着喝甜汤吧。”
第四节、心意相通
药香漫过整间屋子时,陆云轩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到苏瑶唇边:“尝尝?”
苏瑶抿了一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甜!比张爷爷熬的还甜。”
“那是因为……”陆云轩凑近她耳边,“里面加了真心。”
苏瑶的脸更红了。她放下碗,从包里取出个丝绒盒子:“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盒子里躺着块玉牌,雕着并蒂莲,背面刻着“执子之手”四个字。“这是我在中医馆看见的,张爷爷说这是老物件,能保平安。”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想……等我们老了,把它埋在院子里,和你一起看日出。”
陆云轩接过玉牌,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他想起张爷爷说的“岁月长,衣衫薄”,想起苏瑶总说他像块石头,此刻却觉得,自己这块石头,终于被捂热了。
“瑶瑶,”他握住她的手,“我以前总觉得,爱情是风花雪月,是豪车豪宅。可现在我才明白,爱情是你熬的药,是你给的玉牌,是你在我疲惫时递来的那杯陈皮茶。”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手钏,“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最珍贵的东西,从来都不在银行账户里,而在你的心跳里。”
苏瑶的眼泪又掉下来。她扑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是八珍膏的味道,是合卺汤的味道,是他们共同熬煮的爱情的味道。
“阿轩,”她轻声说,“以后,我们一起熬药,一起看日出,一起慢慢变老。”
接下来的半个月,陆云轩推掉了所有应酬,每天下了班就往“悬壶居”跑。张爷爷教他认药材,苏瑶跟着学熬药,三个人围在药柜前,像幅活的《本草图谱》。
“这味是黄芪,补气的;那味是当归,补血的。”张爷爷指着陶罐,“你们看,黄芪切片要选横断面的,颜色越黄越地道;当归要选主根粗的,油性足才有效。”
苏瑶举着放大镜记笔记,陆云轩则在一旁捣药。他的手腕被药杵磨得发红,却笑得像个孩子:“张爷爷,您这手艺,传给瑶瑶,她肯定学得比我快。”
“臭小子,”张爷爷敲了敲他的手背,“瑶瑶是块学医的好料子。上回她给我开的安神方,比我自己配的还管用。”
苏瑶的脸又红了:“张爷爷您又夸我……”
“该夸。”张爷爷从药柜里取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新制的‘养元散’,给你们俩的。每天早上冲服,能增强免疫力。”他把布包塞给陆云轩,“年轻人,别光忙着赚钱,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云轩接过布包,突然想起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需要他去谈合作。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说:“张爷爷,过两天我要出差几天,可能不能来陪您了。”
“去吧。”张爷爷挥了挥手,“年轻人就该闯事业。不过……”他从抽屉里拿出张纸条,“这是我的私人电话,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打给我。”
苏瑶望着陆云轩收拾行李的背影,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阿轩,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陆云轩转身,看见她眼里的小期待,立刻笑了:“当然能。你不是说想看看我工作的样子吗?”
陆云轩的出差地是邻市,合作方是家实力雄厚的投资公司。前三天谈得很顺利,可第四天早上,他刚进酒店房间,手机就炸了——助理李伟发来消息:“陆总,不好了!有人在网上曝光您和苏小姐的**,还伪造了您挪用公款的证据!”
陆云轩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张爷爷说的“岁月长,衣衫薄”,想起苏瑶在中医馆熬药时的笑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李特助,”他深吸一口气,“联系公关部,先发声明澄清;另外,查清楚是谁干的。”
“陆总,”李伟的声音带着焦急,“对方手里有‘证据’,说是您公司的内部邮件。还有……”他顿了顿,“网上有人说,苏小姐当年是‘黑鲨’组织的特工,这次事件是报复。”
陆云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珠宝展上的失窃案,想起张爷爷说的“针对苏瑶的阴谋”,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偶然,是有人早就盯上了他们。
“我知道了。”他挂断电话,打开电脑。新闻弹窗里,苏瑶的照片被p得面目全非,配文写着“黑鲨女特工勾结富豪,挪用慈善基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搜索“黑鲨组织”,跳出来的信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一个盘踞在东南亚的犯罪集团,专门走私军火、洗黑钱,三年前曾策划过湄公河惨案。
“阿轩?”苏瑶的视频通话打进来,她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我看了新闻,你没事吧?”
陆云轩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我没事。倒是你,别担心,我在酒店很安全。”
“我不担心你。”苏瑶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担心你信不过我。阿轩,我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特工,我只是……”
“我知道。”陆云轩打断她,“你是苏瑶,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勇敢的女孩。那些谣言,我会帮你澄清。”
他挂断视频,打开张爷爷给的纸条。上面除了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小字:“医者不自医,心药还需心药医。”他望着这句话,突然想起在中医馆熬药的那些日子——药香里的温暖,药罐里的甜汤,还有苏瑶递给他的一勺汤药。
“瑶瑶,”他对着空气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熬锅更浓的药。”
窗外,暮色渐沉。陆云轩收拾好行李,把“养元散”布包贴身放好。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但只要想到苏瑶在中医馆等他,想到张爷爷的鼓励,他就有了直面风雨的勇气。
因为他知道,爱情的力量,从来都不是虚无缥缈的。它是砂锅里的甜汤,是药柜上的朱砂标签,是两个人一起熬煮的、最浓的、最暖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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