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的目光终于落在最右边的女子身上。
与前两位不同,前两位虽也紧张,但却始终努力维持着肩背的挺直,下巴微微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似不情愿却始终在让赵牧看清楚自己。
但最后这个却虽也抬头挺胸,但眼神明显有些涣散,仿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你,”赵牧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点点,“叫什么名字?”
“回…回公子的话,奴婢叫…云袖。”女子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吐字还算清晰。
“云袖…”赵牧重复了一遍,唇边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名字倒还过得去。会唱曲儿吗?”
云袖一听让自己唱曲,却是眼睛徒然多了一丝光彩。
略加思想,便点头答道:“回公子的话,奴婢略…略懂一二。”
“那唱两句来听听。”
见这姑娘看向旁边的琵琶,赵牧又摇头道:“不用乐器,清唱。”
他显然是怕乐器掩盖了本音。
云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朱唇轻启:“杨柳青青著地垂……”
一支吴侬软语的小调从她口中婉转流出。
声音初时带着紧张,略显干涩,但唱了两句似乎放松了些许,竟透出几分天然的清澈和极为通畅的穿透力。
虽然技法稚嫩,气息不稳,但那未经雕琢的嗓音底子,如同山涧清泉,在安静的雅阁里流淌开来。
赵牧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在她开嗓的瞬间,陡然睁开了少许。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随意挑剔,而是专注的审视和…兴趣。
他一手支着侧脸,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矮几上轻轻打着节奏,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云袖身上,仿佛在透过她此刻的表现,洞察她被脂粉掩盖下的原始天赋和未经开发的潜力。
“……念君此去何时归?”唱完最后一句,云袖声音微颤地停了下来,忐忑地等待裁决,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忽然变得哀怨。
赵牧没有立刻评价,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云袖脸色发白,以为唯一可能让自己在这青楼之中保全清白的技艺,在此刻也失败了。
可这时赵牧的身体再次靠回软垫深处,恢复了他那招牌式的慵懒姿态,但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却是分明带着几分满意,。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开口道:“嗯…这嗓子…有点意思了,而且底子不错,是块璞玉。”
“虽然现在唱得像个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高低不稳。”
“还差点把自己噎着……”他顿了顿,在云袖脸色变得更白之前,话锋一转,“不过嘛,总算有点亮音儿的底子藏在里面,调教打磨一番,再砸进去几个百万调音师…咳....”
“我是说,找个好点的乐师好好打磨打磨。”
“或许…或许也还勉强能听?”
说着,赵牧看向一旁如释重负的管事,语气懒洋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个叫云袖的,我天上人间要了。”
“另外两个...”赵牧略加思索,还是摇了摇头道:“身材高挑这个姑娘倒还可以到天上人间当个助....婢女。”
“那头一个,就算了,你们栖梧轩自己留下吧。”
“全听牧公子吩咐!”那管事连忙点头,显然已是得了东家准允,想了想,却又小心陪着笑脸问道:“只是公子,说好的三个,现下您只选了俩,那您跟我们东家商量好的那事儿.....”
“不碍事,回头再有新人来。”
“爷再过来挑一个补上,不就完了。”
“得!”那管事顿时喜笑颜开,“就按您说的办!”
“行了,把这俩都送去天上人间。”赵牧吩咐着。
那管事赶忙带着神态各异的三女退下。
四人刚走,夜枭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忽然出现在赵牧面前,一脸担忧的问道:“先生,您不是说那霜糖不能再卖了吗?”
“怎么这回.....”夜枭话还没说完。
却见赵牧忽然眉梢一挑,望向他身后。
发现倚门而立的却是李承乾,赵牧那副熟悉的、带着调侃的慵懒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呦,咱们太子爷这会儿不该在朝堂上大杀四方么,怎么有空来这花街柳巷来巡视了?”
“而且...还带着伤来的?”瞅见李承乾额头上那毫不掩饰的伤痕,赵牧口中话语调侃意味更浓了,“难不成今日在朝堂上,太子殿下.....被群臣围殴了不成?”
闻言,李承乾脸色一僵.....
那原本满腔澎湃的报捷之心,也仿佛被这盆兜头泼来的冰水,给浇得一窒。
准备好的那些意气风发的词汇,那些原本要让赵兄听得连连惊叹的朝堂细节,此刻全都被噎在了喉咙里似的.....
李承乾先是让侍卫再次把守四处严守机密,这才进了门。
“赵兄……”清了清嗓子刻意将赵牧话语中的尖锐忽略,李承乾犹自说道,“今日朝堂之事,你定然想象不到!”
“父皇他……”
“停。”可这时赵牧皱起眉头打量着李承乾身上穿的衣服,却骤然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而且干净利落,毫无余地!
“我说殿下....”赵牧甚至连站都没站起来,便眼神冷如寒刃般,直直刺向李承乾问道:“你先看看自己这身打扮,再看看这窗外。”
“还知道外头天上挂的是什么玩意儿不?”
李承乾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也懵了,还下意识瞥了一眼窗外。
那碧蓝如洗的晴空上......耀眼的烈阳正高悬?
“看到了没有?”赵牧问道。
李承乾虽纳闷,但还是点了点头,“看到了赵兄,是烈日当空。”
“你还知道啊,我的太子殿下!”赵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怒火似的问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你,堂堂大唐储君,刚从太极殿里出来!”
“甚至身上的朝服都还没换!”
“就心急火燎一头扎进这平康坊的花街柳巷?”
“怎么,昨夜宫禁闯得还不够刺激。”
“还要再给满朝文武、给天下万民再添一份饭后谈资?”
“太子殿下刚下朝,便迫不及待到勾栏听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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