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期双手罩住脸庞,缓缓下滑,一副痛恨苍天但求助无泪的表情。
沈慕梨跟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痛,沈慕梨被困在无声区,无法出来,后又被奸人陷害,这一桩桩一件件,皆与他有关。
如果不是因为他,沈慕梨也不会被牵扯其中。
会是林行把沈慕梨带去小黑屋的吗?还有那包解药……如果不是林行,又会是谁?
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仅不能和林行对峙,就连偷走解药的凶手,那个人有可能会是谁,他都毫无头绪。
轰炸机的嗡鸣声在吴期脑海接连乍现,一架接着一架的飞机,盘旋他的脑海,将他搞得束手无策。
吴期揽过沈慕梨的肩膀,“你不要自责,更别担心,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他眼下唯一能做的,除了开导沈慕梨,别无他法。
她这一路跟自己回来,居然藏着如此大的一个秘密,但是表面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无措。
果然,沈慕梨还是那个他喜欢的女王大大,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
沈慕梨靠着吴期的胸膛,“实在不行,趁他们还没向我主动要解药,我先一步告诉余千岁,你觉得怎么样?”
吴期的嘴角抽搐起来,这个办法,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伸手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他知道余千岁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于他珍惜的人,自然会比对待其他人更为重视。
“我去跟他说吧,毕竟事出有因,他要是非得炼药,拿我的命炼去好了。”
当初沈慕梨为了让自己心安,特地在与擎风的约定中,给他下了毒药,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擎风将她带离无声区,身上的毒就能解开。
然而世事无常,谁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糟心事,蝴蝶过境,引起连锁反应。
两人在屋内甚是惆怅,隔壁房间的陈槐亦是思绪万千。
陈槐面向墙面坐着,老张头教过他那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会他“情”为何物,他自认社会交际、与人沟通是短板,但陈槐一向不以为然。
三千世界,每天都要和数人擦肩而过,往往现在相识相交的挚友,下一秒就会为了利益拔刀相向。
人心叵测,欲壑难跨。
陈槐站在天堑的这一头,看着芸芸众生为了情感,产生联系,而人与人之间产生的众多情愫,又能细分成各个分支类目。
他面无表情亦冷静淡薄的成为世间的旁观者,主动交际之于陈槐,更是鲜少发生的事情。
他从始至终都是以结果为导向的处事态度,无论对人还是对事。中间的过程往往不太重要,只要能完成他认定的目标,达到想要的结果,一切处事方法,皆可运用。
他常年游走在灰色地带,本就认为这万物大千,根本不是非黑即白那么干脆单一。他不是世人尊崇的正派道家天师,他有时能为了一件事情的结果,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这过程中流血流汗,手段阴险。
可陈槐并不认为这有什么。
但他又不屑与魑魅魍魉为伍,他特立独行,老张头走后,他彻底变成孤身一人,孑然自在地行走人间。
意外发生的那刻,陈槐以为会潦草结束这一生。
但是他却开启了另一个诗篇。
里界的开端是血腥残忍的,多变诡谲的人性,正好撞到他的枪口上。
唯独余千岁不请自来,他混在初始玩家的行列,却一举一动极不普通。他潇洒倜傥,朗目如星,他先陈槐一步,向陈槐搭腔,但是细窥之下,潜在湖底的一双狼眸,孤绝又漠然。
余千岁站在高山之巅,他明月照江,却让人感到心有冰墙。他表面上的一切行为动作,实则和内心的本我,完全不同。
面对余千岁,陈槐时常认为他能看清余千岁,自以为他们是同路之人,一样的孤霜傲雪,一样的拣尽寒枝不肯栖。他们很多地方都一样,对这个世界,或者是对所处的当下,随时做好抽离的准备。
似乎这红尘千丈、婆娑浮生,从未有他们真正在意的东西。
陈槐从来没有参与过世俗的情爱,他不迎合众生,更是离群索居,所以他对所谓的感情,喜欢或者爱,从不看在眼里。
男女之情也好,同性白首也罢。
那是旁人的事,和他无关。
他不会去计较这些俗世当中的伦理道德,在他眼中,人活一世,当然得事事以自己快活最重要。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社会万万人,如果是只为了活在别人眼中,岂不是没劲透了。
只是偶尔,陈槐又看不懂余千岁的做法。余千岁所做的一切,邀约也好,同行也罢,皆是因为他内心兴起,但是这份随心所欲又颇有几分孩童似的心理,到底有几分真心。
你进我退,执棋落子,在这盘他和余千岁的对弈中,他忽地眼前迷茫,看不清余千岁究竟是怎样的下棋路数。这种棋盘上的你来我往,才应该是他和余千岁最为贴切的发展走向。
偶尔的孩子气,遮盖不住成人的**。
但是余千岁却时而冒进半步,又时而悔棋重来。他一步一步的试探,为的是什么?
陈槐心想,总不能是他这个人的心?
爱恨纠缠,直叫人难堪。
他那暗雾笼罩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实情绪,偶有旌旗摇曳。
余千岁吹来的风,究竟是飓风咆哮,还是暖阳春风,他站在山顶,相信总有一天,云层散去,柳暗花明。
陈槐推开竹屋的门,打算四处走走。
恰此同时,吴期和沈慕梨也出门了。
陈槐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不动声色,视线却落在两人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往常吴期一见到他,自会咧着笑脸大声唤他一声“陈哥”,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这对小情侣跟换了人似的,尽管面色假装淡定,不过掩饰得再好,也难逃陈槐敏锐的感知。
他停下脚步,“你们两个发生什么事儿了?不妨说来我听听?”
吴期羞愧地看向陈槐,随即猛地低头,尴尬地寻找话题,“陈哥,云落山的环境挺好的哈。”
“嗯,确实挺好。”
“你的房间应该和我们的一样吧?我看外墙都差不多。”
“你可以亲自到我房间看看。”
“陈哥,天色不早了,我俩就先回屋睡了。”
吴期脖子僵挺,右手毛躁地薅着头发。说完拉着沈慕梨的手,脚下抹油打算立即开溜。
陈槐淡然地说道,“两个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兴许第三个人就能帮上忙呢?”他气若神闲地踱到两人面前,“需要我猜一猜吗?”
陈槐的表情耐人寻味,“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双手背立,徐徐道来。
“赏金活动既然结束,也就没什么其他事儿。你也找到了沈慕梨,本应该离开云落山,回你的住所。但是……”陈槐的目光在沈慕梨和吴期身上扫来扫去。
“还有一件未解决的事情,不仅牵扯到沈慕梨,还牵扯到擎风的性命安危。所以,你们两个必须来到云落山。”
“擎风身上的毒未解,但是这解药,只有沈小姐一人有。既然当时没有亲自交给余千岁,反而要跟着他一起回来。定是你和他说定了某件事,不过看你们两个面色不虞,手拉手慷慨就义的模样,我想,多半是解药出了问题?”
话音落地,吴期和沈慕梨十指相扣的手掌猛地抓紧,目光灼灼,“陈哥,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看柯南?”
陈槐嘴唇紧抿,双眼迸射出两把小刀,就差扎进吴期体内。
“别兜圈了,是,还是不是?”
吴期丧眉搭眼,“陈哥,你说余会长会不会把我俩杀了?”
陈槐调侃道,“你有点出息!”
“什么杀不杀的,余千岁若真看不惯你,早在副本里对你暗暗下手了。”他那样睚眦必报又小肚鸡肠的人,怎么会容许看不惯的人一直留着。
“真的?”
陈槐安慰吴期,“真的!”。他有时候和余千岁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不谋而合,所以他会这么想,便笃定了余千岁也会这样做。
更何况吴期一身实力,单是他那数不清的道具和高额的积分,三大公会拉拢都来不及,余千岁更是抢在第九和光耀面前,向吴期抛来橄榄枝,怎会轻而易举地让他死掉。
虽然陈槐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还是跟明镜一样。
余千岁幼稚的针对吴期,且时不时怼吴期,多半因为他俩中间,卡着陈槐。
陈槐感知敏锐,只是多数情况下,懒得计较和在意他人之间的人际纠葛,然而面对自己的同伴,他稍微转个脑筋,就能把前因后果思索得明明白白。
不过他更是懒得张嘴挑明这件事,何必呢。吴期之于他,是托付后背肝胆相照的兄弟,余千岁和他之间,又不仅仅是欠了条命那么简单。
而且余千岁幼稚的占有欲,万一是玩乐的想法一时兴起,但他当真了怎么办。
所以陈槐干脆睁只眼闭只眼,而且这种小孩子般的斗嘴方式,是他从小也没体验过的。权当新鲜,图个乐呵。
吴期听到陈槐如此肯定的回答,悬着的心飘飘荡荡,总算安稳了。
“你们别担心,擎风身上的毒,我虽然没办法彻底给他解开,但是我已经帮他压制了毒素的传播,避免侵入所有器官,所以发作时间比你们想象的要晚。”
“不过这种办法毕竟治标不治本,想要擎风完全康复,只能研制出对应的解药。”
吴期唰地眼前一亮,“陈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是我的神!”
“停!”
陈槐手掌推开吴期,“你们俩要去主动找余千岁和擎风?说明情况?”
“嗯。”吴期抓抓头发,“我想不出好办法了。”
“现在想不出,不代表永远想不出。”陈槐给了吴期一个鼓舞的眼神。
余千岁正在凉亭听擎风汇报有关荒天大漠的变动情况,不远处窸窸窣窣出现了三个身影,黄豆大小的人影愈发清晰,为首的是陈槐,后面两个看上去情绪不佳。
他双指并拢抬起来,示意擎风中断汇报。
“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我命人准备的房间不满意?”
吴期看着余千岁的脸很是惆怅,话到嘴边支支吾吾起来。沈慕梨见他这样,干脆不等他开口,“余会长,还有擎副手。很抱歉,我食言了。”
“先前给擎副手下的毒,我暂时没办法解。”沈慕梨脑袋低得很沉,她实在有愧擎风。
擎风纳闷的脸色转而变得淡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过你借我血鸦,解我困扰,我反而没有回去找你,本是我言而无信。”
“你不用说抱歉。”
吴期当即挺身向前,“风哥,话不能这样说啊。”
他思来想去,半天憋出一句,“你这逻辑不对。”
余千岁霎时开口,“我当时向你要解药,你说得亲自交给擎风,原因在此?”
“嗯。万分抱歉,对不起。”沈慕梨心情沉重,直接向擎风鞠躬行礼。
擎风脸色微变,“不用。”他当即说道,“吴期,赶紧让你女朋友别再这样了,这大礼我受不起。更何况多大点事啊,陈槐已经帮我控制体内的毒素了,我相信假以时日,定然能找到解药。”
他说得郑重,“你们两个真没必要这样。”
吴期惭愧地说,“风哥,以后你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兄弟为你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擎风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有事绝对招呼你,不会便宜你小子的。”
小情侣这才长舒一口气。
不过眼下擎风这关倒是过了,就是“护犊子”的余千岁,还没表态。
余千岁的眼中意味不明,在听见陈槐帮擎风压制毒素的时候,难掩的复杂情绪,驱使他对陈槐看了又看。
几分钟后,他才缓缓开口,“不如这样吧。”
“你们呢,将功补过,正好也算是帮我云落山一个忙。”
吴期咣咣点头,眼神坚毅,“余哥你说吧,我和鸭梨肯定帮!”
余千岁示意擎风把内容面板拿过来,“荒天大漠出了点问题,这次不光是云落山,第九和光耀也会派人去。”
“这趟历程,危险程度很高,你们俩可要想清楚了。”
吴期和沈慕梨对视一眼,不假思索地应声,“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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