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那罪过可就大了

达维亚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香料和腐烂垃圾的味道,在迷宫似的的街巷里横冲直撞。

胡振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本地特色的短褂,戴着破旧的斗笠,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浸湿了粗布衣领。

他步履沉稳,混迹在嘈杂的人流里,像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河流,毫不起眼。

只有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胡振邦此行的代号是“归巢燕”。任务只有一个,找到散落在达维亚这座巨大蚁穴里的华人同胞,像蜘蛛一样,将那些惊惶、愤怒却又孤立无援的丝线,重新编织成一张坚韧的抵抗之网。

穿过喧嚣的鱼市,腥臭扑鼻。胡振邦在一个卖劣质茶水的摊子前停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凉茶喝了起来。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姓王,胡振邦昨天刚“偶然”帮他扶起过被爪瓦兵踢翻的茶摊。

“老王叔,生意还好?”

胡振邦用带着点闽南口音的本地话问道,声音低沉平缓。

老王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

“好?好个屁!李小兄弟,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人心惶惶!街口老陈家的后生,昨天下午出去上工,到现在都没回来!还有码头那边的阿强一家…唉,听说也被‘请’走了!”

“请走?”

胡振邦啜饮着苦涩的凉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角几个懒散蹲着的爪瓦仆从军士兵。

“什么人请的?工头?”

“呸!什么工头!”

老王啐了一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是‘黑狗’!还有‘太君’!说是……说是征调劳力!可征调哪有这样半夜三更踹门抓人的?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我看呐…”

老王向着胡振邦凑得更近一些,声音细若蚊呐。

“就是抓人!抓我们华人!”

胡振邦端着茶碗的手稳如磐石,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他昨天在码头区就嗅到了异常。几个平时聚集华工的窝棚空了,门口散落着被踩碎的廉价家什。

当时胡振邦以为是普通的地痞勒索或工头欺压,现在看来,范围更大,性质更恶劣。

“老王叔,知道被抓去哪了吗?”

胡振邦放下空碗,在桌上排出几枚脏兮兮的硬币。

老王飞快地收起钱,摇摇头,眼神里尽是惶恐。

“不知道…谁敢打听?被抓走的人家,门上都贴了封条!还有狗看着!”

指了指街对面一条狭窄、散发着尿骚味的巷子。

“老陈家就在那巷子最里面…现在…唉!”

胡振邦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压低斗笠,汇入人流。他需要亲眼确认。

胡振邦并没有直接走向那条巷子,而是绕了几个弯,在一个卖廉价布料的摊子前停下,假装挑选布料,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那条巷口。

果然,巷子深处,一扇破旧的木门上,赫然贴着印有倭军膏药旗和爪瓦仆从军标志的白色封条!

两个穿着土黄色军装、斜挎着老式步枪的爪瓦兵,正叼着劣质香烟,懒洋洋地靠在巷口的墙上,眼神凶狠地打量着过往行人,像守着陷阱的鬣狗。

目标确认,但胡振邦没有停留,转身汇入另一条更拥挤的街道,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找到串联的节点。

傍晚,胡振邦来到了达维亚老城区边缘一片破败的华人聚集区。

这里房屋低矮拥挤,污水横流。在一间散发着草药味的昏暗小屋里,胡振邦见到了一个人,陈老板的母亲,汪阿婆。

阿婆年逾古稀,眼睛浑浊,但精神尚可,是这片区里少有的还有胆气敢说话的老人。

陈老板此人前文提到过,是本地比较成功的商人,也是他带着一帮华人一直在和倭人、爪瓦人作斗争。

所以,胡振邦决定先和陈老板合作,以陈老板的现在华人圈子里的威望,肯定能集合不少有志士的华人。

“李先生…”

汪阿婆听完胡振邦的来意后,紧紧抓着他的手,枯瘦冰凉的手指很有力,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绝望。

“他们…他们不是人啊!半夜砸门进来,见人就抓!我儿子护着他媳妇和娃儿…被那些黑狗用枪托砸得头破血流!“

”我那小孙子才八岁,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要阿爸,也被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老人的声音嘶哑,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

胡振邦反手握住老人冰凉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心里却在疯狂卧槽,没到陈老板居然被抓了。

“阿婆,冷静点。你还知道谁家被抓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阿婆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回忆。

“有!有!我老婆子眼睛花了,耳朵还没聋!被抓的…都是壮劳力!码头扛包的阿强、做木匠的周师傅、在洋行做账房先生的林先生…“

”还有...还有好几个在工厂里懂点机器的小伙子!女人和孩子…被抓走的少,但也不是没有!隔壁巷子的李寡妇,就被抓走了,她以前在风车人家里当过厨娘!”

阿婆猛地抓住胡振邦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李先生,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是不是要把我们华人都抓光啊?”

“青壮年男性、技术工人、特殊技能的人?”

胡振邦脑子里迅速分析着。这绝非简单的“征调劳力”,更像是有计划、有目标的抓捕。

以前鬼子和仆从军也有抓华人,可是根据目前的情况看,规模远远没现在这么大。

“阿婆,您放心。”

胡振邦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们不会坐视不管,您记住,从现在起,关好门窗,晚上不要点灯,我会再联系您的。”

他塞给阿婆一小包应急的干粮和一点钱币后,迅速离开了这间充满悲愤的小屋。

夜色,成了胡振邦最好的掩护。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在达维亚复杂如蛛网的街巷里无声穿行。

避开了主干道上倭军巡逻队的探照灯,专挑最偏僻、最肮脏的小路走。

胡振邦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听觉过滤着远处巡逻队的皮靴声、近处老鼠的窸窣声。

在靠近一片废弃橡胶仓库的区域时,一阵压抑的呜咽和粗暴的呵斥声穿透了寂静的夜风,钻入胡振邦敏锐的耳朵里。

胡振邦的身形瞬间凝固,紧贴着一堵潮湿斑驳的墙壁。看向前方几十米处,一个被破败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上,停着两辆蒙着帆布的卡车。

跳动的火把光芒下,几个爪瓦仆从军士兵正粗暴地将一群被绳索捆绑串连的华人推搡上车。

人群里有男有女,大多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麻木。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死死抱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腿,哭喊着“阿爸”,被一个爪瓦兵不耐烦地一脚踹开,摔倒在泥水里。

“八嘎!快点!磨蹭什么!”

一个穿着倭军军曹制服、挎着南部手枪的身影站在卡车跟前,用生硬的本地话呵斥着,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火光映照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胡振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那个倭军军曹,这头鬼子隶属于达维亚宪兵队特高课行动组的刽子手,外号“刀疤脸”森田!

他竟然亲自出现在这种“抓劳力”的现场?这更印证了抓捕行动的非同寻常!

胡振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观察着。

目测三十余人,青壮年男性为主,夹杂少量妇女和儿童。目标人群特征与阿婆所述高度吻合。

十五分钟后,卡车装载完毕,然后朝着港口方向驶去。

胡振邦的心沉到了谷底。港口方向…意味着什么?装船?运往未知的奴工营?还是更可怕的地方?

胡振邦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里,如同从未出现过。那双冰冷的眼睛,已将森田那张在火光下狞笑的脸、爪瓦兵粗暴的动作、被掳华人绝望的眼神,都牢牢记了下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胡振邦回到了一个临时安全的联络点,一间位于贫民窟深处、散发着鱼腥味的废弃船屋他点燃一盏用罐头瓶自制的、光线微弱的小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胡振邦摊开一张手绘的达维亚简易地图。拿起笔在几个区域重重地画上圆圈。

老王叔所在的街区、汪阿婆的聚集区、废弃橡胶仓库…

胡振邦吹灭了油灯,狭小的船屋重新陷入黑暗和浓重的鱼腥味中。

静静地坐在黑暗中,胡振邦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只有那双在黑暗里的环境里依然能清晰视物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渐渐泛白的天空。

达维亚的又一个黎明即将来临,但这座城市对许多华人来说,黑夜,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归巢燕”的翅膀,已经沾上了露水和血腥,他必须飞得更快,织的网更密,才能在这片被阴影笼罩的土地上,为失散的同胞,寻得一线生机。

“小力这简直就是在难为我,要不...换金南来?”

胡振邦揉了揉太阳穴,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语、不善沟通的性格,现在让他做这些事,简直比赶猪上树还难。

”不好...\"

胡振邦忽的一惊,他刚刚想起一个让他一直忽略的问题,顿时浑身冷汗直冒。

“如果是真的,那罪过可就大了...\"

抗战:这个小孩有点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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