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笼罩在细雨中,青瓦白墙蒙着层灰扑扑的雾气。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街边檐角垂下的蛛网上,水珠沉甸甸地坠着,仿佛随时都会压断那脆弱的丝线。沈明玥立在宫门外,望着朱漆剥落的铜钉门,斑驳的痕迹如同岁月刻下的伤痕。腕间圣族印记突然泛起凉意,那股寒意顺着经脉游走,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三日前新帝颁布的诏令犹在耳畔 —— 着沈明玥交出青州驻军调令权,圣族入京人员需经礼部查验身份。雨滴顺着飞檐坠落,在她肩头晕开深色水痕,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她的命运,也将如同这被雨水浸透的衣衫,沉重而难以挣脱。
宫墙根下,青苔在雨水中泛着诡异的幽光,几只老鼠拖着湿漉漉的尾巴仓皇逃窜。沈明玥望着宫门上方那褪色的匾额,想起初入京城时的意气风发,那时她以为凭借一腔热血与满身武艺,定能护得天下太平。如今不过数月,却已陷入这暗流涌动的朝堂漩涡。她下意识摸向怀中藏着的清心诀残页,那微微发烫的触感,像是故人在无声安抚。
“沈姑娘请留步。”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雨幕,如同尖锐的银针扎进耳膜。身着蟒袍的内官捧着明黄卷轴从门内转出,金丝绣的云纹在雨雾中泛着冷光,那光芒冰冷而刺眼,仿佛在宣示着皇权的威严不容置疑。“陛下宣召,即刻前往御书房。” 内官的语气平淡,却暗含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沈明玥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跟在他身后踏入宫门。长廊两侧的宫灯在风中摇晃,昏黄的光晕透过雨帘,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宛如一幅荒诞的水墨画。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暗处投来的窥视目光,那些藏在廊柱后的侍卫,腰间的佩刀泛着冷光。
穿过九曲回廊,沈明玥的靴底碾过青砖上的青苔,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又似有千斤重。御书房内龙脑香刺鼻,那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新帝倚在紫檀榻上,慵懒的姿态却难掩眼中的锐利。案头堆积的奏折最上方,正是弹劾她的密信,那信纸边角微微卷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背后的阴谋。几案上的青铜香炉中,袅袅青烟盘旋上升,又在雕梁画栋间消散,如同她难以捉摸的命运。香炉旁还放着半块未吃完的茯苓饼,糕点上爬着几只细小的蚂蚁,暗示着这书房里连食物都逃不过潮湿的侵蚀。
“听说沈姑娘主动揽下漕运整治、灾银核查两件差事?” 新帝把玩着翡翠扳指,声音漫不经心,却如同毒蛇吐信,暗藏杀机,“倒比户部尚书还勤勉。”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明玥,那眼神中带着审视与猜忌,仿佛在打量一件可疑的物品。说话间,他故意将扳指在榻边的玛瑙镇纸上敲击,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沈明玥行叩拜大礼,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那寒意从额头传遍全身,让她瞬间清醒。“臣女愿为陛下分忧。漕运关乎江南民生,灾银涉及百万灾民,臣女不敢懈怠。” 她的声音坚定而诚恳,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话音未落,礼部侍郎王大人从屏风后转出,山羊胡随着话语抖动,活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陛下,沈姑娘此举分明是越俎代庖!漕运乃国家命脉,岂容江湖女子插手?” 他的话语尖锐而刻薄,充满了对沈明玥的轻视与敌意,同时偷偷瞥了眼新帝的脸色,见对方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得意。说话时,他还故意甩了甩衣袖,绣着云纹的锦缎掠过沈明玥头顶,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却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王大人此言差矣。” 沈明玥抬头时目光如炬,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甘。“半月前淮安漕船遇劫,损失官银二十万两。敢问王大人,户部至今可曾查出眉目?” 她从袖中抽出卷宗,纸页间还带着昨夜烛火的焦痕,那是她彻夜未眠,反复研究案情留下的印记。“臣女暗访得知,此事与漕帮徐舵主勾结水匪有关。” 她将卷宗呈上,心中满是期待,希望能借此证明自己的能力与忠诚。然而,王大人却嗤笑一声,伸手接过卷宗随意翻看几页,便狠狠甩在地上。卷宗散开,里面夹着的几张手绘地图飘落,上面密密麻麻标记着漕运路线和可疑地点。
新帝的目光终于从奏折上抬起,却又迅速被王大人的咳嗽声打断。“空口无凭!” 王大人甩动衣袖,仿佛要将沈明玥的证据一并挥散。“沈姑娘仅凭江湖传言便妄下定论,若是错怪忠良,岂不寒了臣子之心?”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却掩盖不住内心的丑恶。他身后的户部尚书适时呈上另一叠文书,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陛下请看,沈姑娘私自调用百晓堂暗卫查案,此乃大忌!” 说着,还掏出一本账簿,上面详细记录着百晓堂的开支,每一笔都被红笔圈出,显得格外刺眼。
沈明玥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百晓堂是她暗中维系的情报网,一直隐秘行事,却不想还是被抓住把柄。新帝的脸色阴沉下来,翡翠扳指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对她的审判。“沈明玥,你可知私养死士是何罪名?” 新帝的声音冰冷如霜,字字诛心,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这话语而凝结。一旁的太监悄悄后退半步,生怕殃及池鱼。
“陛下明鉴!” 沈明玥膝行半步,掌心沁出的血染红了地砖 —— 那是今早试剑时被软剑割伤的旧痕,此刻却成了她为忠诚付出的见证。“百晓堂只查江湖事,从不涉朝堂。臣女若有二心,何必将幽冥殿宝库尽献朝廷?” 她想起昨夜在客栈为顾惊鸿换药的情景,昏迷的爱人瘦得脱形,却仍在呓语中喊着护她周全。这份牵挂化作力量,让她的声音愈发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但新帝却只是冷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看她,还拿起案头的奏折,随意翻阅着,摆明了不想再听她辩解。
殿外惊雷炸响,闪电划破阴沉的天空,将新帝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隐在阴影里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良久,他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漕运案可查,但需三司会审。至于灾银......”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侍卫统领浑身湿透闯了进来,发丝和衣袍上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陛下!扬州急报,灾银押运官自尽,银箱内全是石块!” 他的声音中带着焦急与惶恐。他的狼狈模样与王大人等人的镇定形成鲜明对比,后者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
王大人立刻跪倒在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果然如臣所料!沈明玥刚接手灾银核查,便出此变故,其中定有蹊跷!” 他的眼神扫过沈明玥时,那阴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沈明玥感觉气血上涌,喉间腥甜,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腔中燃烧。她强撑着起身,挺直脊背,眼神坚定地望着新帝:“请陛下给臣七日。若查不出真相,臣女愿以死谢罪。”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新帝盯着她染血的手掌,目光闪烁,最终挥袖示意退下。离开时,沈明玥注意到王大人偷偷将一张纸条塞进了新帝的袖口。
出了宫门,雨势愈发磅礴,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沈明玥刚钻进马车,暗卫青鸢便递来密信。徐老的字迹在水渍中晕染,显得有些模糊:“灾银案恐与户部侍郎有关,其侄在扬州任知府。另,顾公子病情反复......” 她攥紧信纸,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心中满是担忧与愤怒。担忧顾惊鸿的病情,愤怒于奸臣的陷害。车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知道,那是监视她的人。马车在泥泞的街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水坑,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车窗。
接下来的七日,沈明玥陷入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她带着百晓堂暗卫走访扬州灾民,每一个脚印都浸透了汗水与艰辛。在那破旧的茅草屋里,听着灾民们哭诉着拿不到灾银的悲惨遭遇,看着孩子们饿得瘦骨嶙峋的模样,她的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一位老妇人拉着她的手,浑浊的眼中满是泪水:“姑娘,救救我们吧,孩子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然而,收集到的证词却在呈交刑部时不翼而飞,仿佛被黑暗吞噬;好不容易找到运送假银的车夫,却在三司会审前夜暴毙于狱中,死状凄惨,嘴角还残留着黑血,显然是被人毒杀。更可怕的是,江湖上关于她的谣言愈演愈烈,说书人添油加醋地编造她与幽冥殿勾结的故事,听得百姓义愤填膺。街头巷尾,人们的指指点点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有一次,她走在街上,甚至有人朝她扔烂菜叶,嘴里还骂着 “妖女”。她默默捡起落在肩头的菜叶,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
第五日深夜,沈明玥在官驿整理线索。烛火突然熄灭,黑暗瞬间将她笼罩。三支淬毒的箭矢破窗而入,带着凌厉的风声。她挥剑格挡,软剑与箭矢相撞,发出刺耳的铮鸣。暗处传来冷笑:“沈明玥,识相的就别再查了。” 那声音阴森而冷酷,充满了威胁。她反手甩出圣族特制的烟雾弹,趁着混乱追出去,却只在墙角发现半枚礼部的腰牌,那腰牌上的纹饰清晰可见,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背后的黑手。回到官驿,她看着桌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案卷,知道这是有人在警告她,让她不要再追查下去。她却将案卷重新整理好,还在墙上挂上一张大大的地图,用红绳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
回到京城那日,城门贴着新帝的最新诏令:着沈明玥暂停一切政务,闭门思过。沈明玥立在告示下,看着百姓指指点点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圣族,阿爹教她练剑时说的话:“真正的强者,不是不会跌倒,而是跌倒后还能握紧手中的剑。” 她握紧腰间软剑,转身走向皇宫方向。无论君心多么难测,前路多么坎坷,她都不会放弃证明自己的忠诚,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街道两旁,人们的目光如芒在背,而她却昂首挺胸,步伐坚定。路过一家绸缎庄时,她听见里面的老板娘在议论:“听说那沈姑娘是妖女转世,专门来祸乱朝纲的。” 她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而此刻在御书房内,新帝反复摩挲着沈明玥呈上的部分证据,眉头紧皱,眼神中满是纠结与疑虑。案头还放着王大人新递上的弹劾奏折,上面罗列着沈明玥所谓的 “十大罪状”,每一条都极尽污蔑之能事。奏折旁还摆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盏,里面装着西域进贡的葡萄酒,酒液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王大人在一旁进言:“陛下,沈明玥如此执着,怕是另有图谋。留着她始终是个隐患啊!” 他的话语如同毒药,一点一点侵蚀着新帝的信任。新帝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陷入了沉思。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打在窗棂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倒计时。这场君臣之间的信任危机,不知何时才能迎来转机,而更大的风暴,似乎还在后面等着沈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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