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的采访如期而至,郇启时一时口快,倒引来了队友们的打趣。
“混双只和张文培。”
“哎哟,这不就是私定终身啦?”
“培培,培培。”
记者采访时问他最想和谁搭档,他毫不犹豫地说,混双和张文培,双打也行。
“没啥毛病,小豆包儿带我拿冠军,不跟她配跟谁配。”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任由众人调侃。
只是当他笑着拎着水,晃晃悠悠走到楼下时,却从故事另一位主人公嘴里听到了否认。
“别闹,这不是因为拿了冠军他高兴嘛,我俩就是哥哥妹妹,别乱猜了。”张文培摆手,又往口袋里塞了几个球。
“小豆包儿。”他站在不远处喊她。
女孩这次没给他笑脸,只是回头瞥了他一眼,打了个招呼,“头哥。”
不近不远,他犹豫片刻,还是把水放在了球台边,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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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是场绞杀,对张文培来说,尤为如此。
训练场内已空无一人,灯光熄灭时,也没人发现她。
她任由自己蜷缩在球台下面,一只手来回翻着微博评论。
“你凭什么上单打。”
“跟谁关系好被送上来的?”
“要是奥运输了直接去死行不行?”
“一看长相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顶着个锅盖头,恬不知耻勾搭男运动员。”
“梦里头才是真的,离人远点行不行?”
她颤抖着手指点进主页,看到了磕小众cp的言论。
“梦里梦外全是你,这还不好磕啥好磕。”
“真情侣就是最甜的,头哥之前就喜欢年上,现在还是喜欢姐姐类型的。”
“之前给梦姐陪练,小道消息去年去威海小情侣开房来着。”
“所以,张文培天天追人屁股后面干啥呢?不要脸。”
张文培哭得喘不上气,评论区私信全是谩骂。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攻击她,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男朋友,在外人眼里和别人最般配。
一个奥运单打名额,以及一首歌掀起的风浪有些大,重重压向小姑娘有些单薄的脊梁。
郇启时是顺着声音找到她的,训练室在月光的照耀下并不漆黑,但小姑娘躲藏的球台在训练室的最角落。
呜咽的哭声,混合着本就是一场意外的歌词,让他痛苦万分。
下午听到张文培否认的时候,他还有点生气,他以为她会松动,对他们关系的松动。
之前队里瞒着是因为怕不混双,如今他们不是没有成就,是不是应该不用再躲躲藏藏,不能公示的爱意终究有些困住了他。
可当网暴袭来,当无数垃圾言论朝着她恶语相向,那可是他小心翼翼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当眼珠子一样的姑娘。
而他也成为牵扯其中,朝她刺向的一把剑。
他翻看评论颤抖着手,扬言要把这些人骂服了,要让人都滚去警局反省。
“龙哥,告他们,龙哥我要告他们。”
“一群傻逼,这不纯纯精神病。”将手机摔地上又捡起,碎片扎进手指也无感觉,“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大头,大头。”马龙看这人已经疯得有点不成样子,“没用,没用的。”
身处舆论这个漩涡十多年,马龙知道这根刺没办法拔出。
接受舆论,接受谩骂,接受千万人的声音是必修课,是场咬着牙抽了皮,也得含着血泪,往肚子里咽的必修课。
“先去看培培的状态,昂?”几个人哄着拉着,试图让他醒醒神。
“那是我的小豆包儿。”那是他的小豆包啊,泪水混着鼻涕往下落,她该有多难过。
“阳阳他们说人不在宿舍,你去找找,嗯?你得坚强起来,咱都知道培培是什么样子的人,外界的声音就是狗屁,你先找她安慰安慰她,别让她自己躲着。”马龙能怎么说,小姑娘指不定躲哪个角落哭呢,这一会也找不到人。
“培培,培培。”郇启时穿着拖鞋就往外跑,体局她能待的没几个地,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人在训练场。
一路跑到训练场,看着黑漆漆的一片。郇启时脚步有些停顿,培培最怕黑了。
要不是那轻微的声音让他驻足,他可能刚刚就离开了。
将自己的鼻涕眼泪擦干,他缓步朝人走去,弯着腰爬进球洞里,将哭到打嗝的小姑娘搂在怀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上些什么。
她哭得声嘶力竭,泪水混着汗水湿了衣襟,娇弱的身躯因抽泣而微微颤抖,将后背贴向他,如同受伤的小兽在寻求安慰,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乖宝不哭了昂,不哭了。”
“手机一关,那些杂碎的声音咱不听。”
“再哭就缺水了昂,包包最乖了咱不哭了。”
“我们培培最厉害了,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包包......”将自己的哽咽咽下去,郇启时将怀里的人,揽得更紧了些。
“就只能再哭一会昂,我没带水,一会缺水了哥救不了你。”
张文培,我救不了你。
呜咽声停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张文培睁着红肿的眼睛,给高女士回信息。
“妈妈,我没事。你也少上网别难过。”
高女士的消息回得很快,“爸妈一会到,今天晚上跟妈妈住。”
“别担心,帮你跟教练说了,老杨也来了。”
张文培眼泪滴在屏幕上,颤抖着手回了个好。
“你回去吧,我爸妈等会来接我。”哭得太久,开口的声音低沉、嘶哑,甚至带有轻微的颤抖。
“我陪你。”他听见自己嘴巴张开,发出声响。
“我去体局门口等他们,你不能在。”你不能在,你知道的门口有人会拍到。
郇启时沉默片刻,爬出来朝人伸手,“我不去门口,我送你过去。”
周围黑漆漆一片,他啥也没拿就跑出来了,只有张文培手机来消息时,带着一点光亮。
坐的时间太长,起身时有些腿软,幸好有人扶住了她。
两个人牵着手,默不作声地往外走,一路无话。
距离门口两百米的时候,张文培松开了手,示意人回去。
郇启时摇摇头,屈身让自己坐在一边的小路上,示意他在这看着她。
两人对视,借着灯光,郇启时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泪痕还清晰地挂在脸颊上。
他装作不动声色地开口:“我等你走了就回去,天黑你害怕。”
“培培,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呼吸都带着些许颤抖。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空荡荡的,又隐隐泛着疼。仿佛一时间,还无法从那场情绪的风暴中回过神来,发出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
“晚安。”
“晚安。”
看着小姑娘一步步往前走的身影,郇启时眼神空洞而迷茫,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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