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肃横一路上的脚步时而轻快,时而沉重,当他推门进去,见到被白绒大氅包裹的身影时,连呼吸都放缓了。
“王爷,好久不见。”
那人转过身来,银色的面具在幽暗中泛着微光。
“是,好久不见。”
许思言昏迷期间,东方玄篁不准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他这个亲弟弟。
“你、还好吗?”
留意到肃王的目光在他的面具上停留,许思言将面具摘下,露出狰狞的刀疤。
“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王爷有没有开心点呢?”
气氛一下子凝结了,那道疤仿佛是根刺横亘在二人中间。
“林居安拿着玉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来找我算账的,可我想见你,所以我还是来了。”
东方肃衡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缓缓开口。
“王爷会怕吗?会怕冤魂索命吗?”
许思言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但在今天的夜里却显得有些幽冷。
东方肃衡摇了摇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炎,为了东方的江山永固,大炎国绝不允许有男子称妃称后。”
“所以你故意将东方玄篁与陆家合谋之事泄露于我,是希望我自己放弃?”
许思言一直很好奇,当初谢世清是怎么发现东方玄篁把他当炮灰给真爱铺路的,如今他有了猜测。
这跟将他们的事泄露给平威侯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
似乎是觉得事已至此,没必要再遮掩什么,东方肃衡很果断地点头承认。
“那你为何不给我机会,就要毒杀我?”
“我给过你机会了,可你知道真相后不为所动,整天躲在碧霄宫,不就是贪恋后宫的荣华富贵么?”
许思言闻言轻叹一口气,为谢世清感到不值。
东方肃衡不知道谢世清内心的挣扎,在谢世清割舍感情、下定决心离宫之前就将他的未来扼杀在深宫里。
许思言嗤笑道:“还以为肃王光明坦荡,没想到却视人命为草芥。”
“光明坦荡?”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东方肃衡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阴冷,更像嗜血之人用餐前的警告。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掌心,又将五指握拳:
“你知道这双手杀了多少人了吗?为了能让皇兄登上皇位,稳坐江山,我将所有挡道的人都杀了!
“亲人?朋友?只要涉及到皇权,所有人都是贪恋权势的魔鬼,都是杀红了眼的畜牲罢了!
“你看我为皇兄做了这么多,杀了这么多人,可是他呢?哈,将自己治理江山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两个无关紧要的男人身上,简直荒唐!
“我所做的只是修正错误,让一切回到正轨,何错之有?又何须惧怕冤魂索命?”
眼前义正言辞控诉的肃王,卸去平日温文尔雅的伪装,散发出一种让许思言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杀伐之气。
虽然他自己也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但是跟眼前肃王不一样。
肃王身上的杀气——是工于心计、步步为营,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是上位者对权力的追逐,对弱者生命的掌控。
“所以你不仅要杀了我,也要毁了陆琼?”许思言叹服道,“王爷好算计、好演技,那天在猎场,假意激起皇上的胜负欲,实则配合平威侯上演一出捉奸的好戏。”
肃王审视地看着许思言:“可惜再好的戏码,被你看穿便什么都不是了。”
何止是看穿,甚至把陆琼摘得干干净净,又把孙晗搭了进去,最后还变成了鹣鲽情深的秀场。
“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天下奇毒杀不死,吹矢迷香迷不倒,怎么什么算计,到了你那里就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份呢?”
肃王仿佛真的很迷惑,眼睛紧紧在许思言身上打量,似乎试图找出他的特别之处。
许思言无法为他解释为什么他百毒不侵,但可以告诉他他是哪里露了破绽。
“带我逃出宫之前,你请了一位‘假太医’为我易容,他怕不是简单的江湖郎中吧。”
“那又如何?”
“我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乌金香的味道。这乌金香做成的香膏价格昂贵无比,只有达官贵人用得起,他一个手上长满茧子的‘江湖郎中’怎么用得起呢?既然不是香膏,那想必是因为频繁接触,所以不可避免染上乌金香的香味了吧。”
看到肃王脸色变化,许思言便知道他说对了,于是继续说道:
“我听说有些权贵会自己种植乌金香,你既杀了那么多人,想必对乌金香的需求很大,而乌金香的成活率不高,他应该是你请来种植乌金香的‘专家’吧?”
肃王眉头微微皱,唇线紧抿,似乎没想到许思言连这个都能猜出来。
“所以请他为我易容是假,装成太医试探我体内乌金香余毒是真。我说对了吗?东方肃衡。”
东方肃衡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苦笑一声:“你很聪明,比我预料的还要聪明。”
“结果如何?”
“他说你体内确实残留有乌金香余毒,可是乌金香乃是无解之毒,你又怎么能活下来呢?”
“所以你拿这个试探我。”
许思言把肃王送给他的小玉瓶又扔了回去。
肃王接过,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你用了?”
“是,可是我没死,肃王能为我解答一二么?”
东方肃衡脸上浮现困惑的神色:“你既已知里面有毒,为何还要用?你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乌金香对我作用不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确实有一些人天生就能免疫奇毒,可能清妃就是其中之一。
但从他因余毒而重病多日来看,乌金香对他也并非全无作用。
东方肃衡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莹润小巧的玉瓶,说道:“许是因为毒性不大,还不足以伤害你。”
许思言思忖了一下:难道是因为他体内还留有抗体?
“就为了试探它的毒性,你就敢以身犯险?”
东方肃衡语气有些严肃,甚至是生气。
许思言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想杀的人自己乖乖抹好毒药,躺上床等死,不是跟中了彩票一样?
东方肃衡为什么不笑呢?他是杀手的话半夜都要笑醒了好嘛。
大概不是自己杀的没有成就感吧,真是个怪人!
许思言摇了摇头,晶莹的眸子直视东方肃衡:“不,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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