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诱饵抛出风声紧 元帅帐中细思量(下)

岳飞手指在堪舆图上,真定府东南方向,漳水支流附近一处标名为“野狼谷”的丘陵隘口位置轻轻一点,声音沉稳道:“牛皋!”

“末将在!”牛皋猛地一挺胸膛,蒲扇般的大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铁鞭,铜铃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瓮声瓮气地嚷道:“元帅!可是要俺老牛去把赵九那厮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您只管下令,俺老牛第一个冲上去,保管让他哭爹喊娘!”他早就对那些在营前叫骂的伪军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岳飞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向上挑了一下,但转瞬即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本帅命你率本部三千铁骑,即刻拔营,前往漳水南岸,赵九伪营方向!记住,只做游弋之态,与敌军保持十里距离,不可轻易接战!更不可深入那野狼谷周边的丘陵地带!”

“啊?”牛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挠着那颗锃亮的光头,满脸不解地嚷嚷道:“元帅,您……您没说错吧?俺老牛的兵马都拉出去了,却不让打?那赵九手底下那些兔崽子,派人指名道姓地骂您,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这口气,您能咽下去,俺老牛可咽不下去啊!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看咱们的笑话吗?”

王贵在一旁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元帅,牛将军所言虽有些鲁莽,却也有几分道理。赵九小儿如此猖狂,若我军不做反击,恐会令军心浮动,亦会让河北那些首鼠两端之辈小瞧了我等。”

“够了!”岳飞猛地一拍桌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堂上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堂下诸将,冷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帅令如山,尔等也敢当众质疑本帅的决断不成?!”

牛皋脖子一缩,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连忙垂下蒲扇般的大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元帅息怒,俺老牛……俺老牛就是个粗人,嘴巴比脑子快,一时没转过弯来,元帅您别往心里去!您怎么说,俺老牛就怎么做,绝无二话!只是……只是这光看着不能打,心里头实在是憋屈得慌啊!跟有几百只蚂蚁在爬似的!”他说着,还忍不住挠了挠后颈。

岳飞见他这副憨直又带着几分委屈的模样,脸上的线条稍稍柔和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本帅知道你牛皋是一员猛将,勇冠三军。但打仗,光凭勇猛是不够的,还要用脑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赵九那厮,如今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他之所以还敢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有金人撑腰。本帅让你去,不是让你去跟他硬拼,而是要你……”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是要你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死死地盯住他那群惊慌失措的兔子!时不时地去撩拨他们一下,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宁,让他们知道,我神武右军的眼睛,时刻都盯着他们!但又不能逼得太紧,免得把他们逼急了,反而坏了本帅的大事。你只需记住,保持距离,做出随时准备雷霆一击的姿态,但绝不可与敌军主力纠缠。若有小股伪军不知死活,前来送死挑衅,你可酌情将其击溃,但务必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声势造得越足越好!要让整个河北都知道,我神武右军……已经将利剑悬在了赵九的头顶之上!”

牛皋听得是云里雾里,但最后那句“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声势造得越足越好”,他倒是听明白了。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又露出了几分憨直的笑容,用力一拍胸脯,震得身上的铁甲哗哗作响:“得令!元帅放心!俺老牛晓得了!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光吆喝不真咬,吓唬他们,不让他们安生!让他们以为咱们马上就要扑上去了,结果咱们就是不扑!这活儿,俺老牛熟得很!保管把赵九那小子吓得尿裤子!”

“噗嗤……”堂上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岳飞也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道:“你啊你……罢了,只要能完成任务便好。”他随即转向另外两位心腹大将:“王贵、张显!”

“末将在!”二人见岳飞似乎另有深意,不敢怠慢,齐声应道,神色肃然。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步卒,即刻开拔,紧随牛皋之后,于漳水北岸选择一处地势开阔、易守难攻之地扎下营寨。记住,营寨要扎得大!与牛皋部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形成掎角之势。若牛皋部遭遇强敌,或有不测,你二人必须立刻尽起大军,火速驰援,不得有丝毫耽搁!否则,军法从事!”岳飞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遵命!”王贵和张显心中一凛,知道元帅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岳飞继续道:“同时,沿漳水北岸一线,给本帅广布疑兵!将所有能用的旗帜都给本帅插起来!什么神武右军、踏白军,便是伙夫营的旗子,也给本帅亮出来!夜间,则在沿河数里之内,多燃火把,越多越好!要让对岸的赵九和那些金狗看清楚,我大宋王师,兵强马壮,势不可挡!让他们摸不清我军的真实兵力和意图,让他们疑神疑鬼,坐立不安!”

王贵和张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之色和一丝兴奋。元帅此举,显然是要大造声势,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我军主力已至,从而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能逼迫他们露出破绽。这等虚虚实实的兵法,正是他们擅长的!当即精神抖擞地抱拳领命:“末将遵命!定不负元帅所托!管教那些鼠辈看得眼花缭乱,吓得屁滚尿流!”

“吴玠将军!”岳飞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但眼神中却闪烁着睿智光芒的吴玠。这位从西军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将,经验之丰富,思虑之周全,在座诸将无出其右。岳飞对他向来是敬重有加,言听计从。

“末将在!”吴玠上前一步,抱拳躬身,神态沉稳如山。

“真定府初定,人心未安,城防亦有诸多疏漏之处。”岳飞语气郑重地说道,“便暂且拜托将军了。将军久经战阵,深知守城用兵之道。还请将军严加戒备,约束士卒,安抚百姓,恢复市井秩序。同时,务必彻底清剿城内可能潜藏的伪朝奸细和金人探子,此事关乎我军后路安危,绝不可掉以轻心!城内粮草军械,也请将军费心清点查验,以备不时之需。若有任何紧急军情,或城内有丝毫异动,立刻飞马报于本帅!不得有丝毫耽搁!”

吴玠面容沉肃地点了点头,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石相击:“元帅尽管放心!有吴某在,这真定府便是铜墙铁壁,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城内大小事务,末将必会处置妥当,绝不让元帅有半分后顾之忧!那完颜塞赫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犯,定叫他撞个头破血流,有来无回!”

最后,岳飞的目光落在了杨沂中身上,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与信任:“杨指挥,此番出征河北,踏白军一路奔波,屡建奇功,劳苦功高。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又要让你和麾下弟兄们,再冒一次奇险了。”

杨沂中微微一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疲惫之色,反而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与自信。他抱拳朗声道:“为元帅分忧,为大宋效力,乃末将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元帅但有驱使,末将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能为元帅执鞭坠镫,探查敌情,是末将和踏白军所有弟兄的荣幸!”

“好!”岳飞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心中对杨沂中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分。“赵九与完颜塞赫狼狈为奸,其在野狼谷左近故布疑阵,大张旗鼓,必有天大的阴谋!本帅现在命你,亲率麾下最精锐的踏白军,再从神武右军中挑选出三百名最擅长丘陵林地斥候、攀援潜伏的好手,共计五百人,务必挑选精壮可靠之人!一人双马,携带三日足额干粮清水,以及……这个!”岳飞从怀中取出一枚雕刻着猛虎图腾的玄铁令牌,令牌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郑重地递给杨沂中,“此乃本帅的随身信物,见此令如见本帅!此行凶险,你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请示!即刻秘密出发,务必在天黑之前,潜入野狼谷周边的丘陵密林之中!”

杨沂中双手接过令牌,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肩上。他知道,元帅这是将最重要的任务,也是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你的任务,有三!”岳飞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如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一,给本帅仔仔细细地查清楚,那野狼谷之内,究竟藏着什么玄机!完颜塞赫的主力,到底潜伏在何处!他们的兵力部署如何?粮草辎重囤于何地?谷中地形有无可乘之机?谷外有无其他埋伏,特别是那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林地之中?本帅要一清二楚,巨细无遗!”

“二,若有机会,不惜一切代价,给本帅找到赵九和完颜塞赫之间往来联络的信使,或者截获他们的往来文书、信物!本帅要知道,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鼠辈,究竟在背地里谋划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他们的最终目的何在?金狗到底给了赵九什么承诺?”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岳飞的目光变得格外凝重,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情,“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带去的每一个弟兄!你们都是我大宋的宝贝,是本帅的心头肉!本帅……在真定府,等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杨沂中闻言,精神陡然一振!他那双常年迎风历沙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摄人的精光,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终于等到了出击的信号。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容,抱拳沉声道:“元帅将如此重任托付,末将敢不效死!请元帅放心,三日之内,末将若不能探明敌情,将那野狼谷周边的丘陵沟壑翻个底朝天,便提着末将这颗不中用的脑袋回来见您!”心中那股久未抒发的豪情,以及对建功立业的渴望,此刻已然在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

“嗯。”岳飞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堪舆图上,手指在野狼谷那狭窄的谷口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远方传来的隆隆战鼓。“赵九想做香饵,以为本帅是那贪嘴的蠢鱼;完颜塞赫自诩高明猎手,想在本帅背后放冷箭……呵呵,只怕他们都打错了算盘。这河北的浑水,已经搅得够浑了,也是时候……让它彻底清澈见底了。”

他霍然转身,面对堂下诸将,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骤然散发开来,仿佛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朗声道:“诸位将军,此番对阵,非同小可!赵九虽是冢中枯骨,疥癣之疾,不足为虑,但他身后若真有金人主力支撑,妄图与我大宋王师争锋,那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我等务必上下一心,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既要打出我神武右军的赫赫威风,更要将麾下将士的伤亡降到最低!待扫平河北所有叛逆,肃清金人余孽,本帅还要与诸君一同,痛饮庆功之酒,挥师北上,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愿为元帅效死!收复失地!还我河山!”堂下诸将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胸中豪情万丈,齐声应和,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声震屋瓦,仿佛要将这帅府的屋顶都掀翻开来!一股昂扬的战意,在帅府之内激烈地弥漫、升腾!

诸将领命散去,各自依照岳飞的部署,紧张而有序地行动起来。整个真定府,仿佛一台被注入了灵魂的巨大战争机器,每一个部件都开始高效而精准地运转起来。

帅府之内,很快便只余下岳飞一人。他依旧伫立在那副巨大的河北堪舆图前,目光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不起丝毫波澜。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漳水、野狼谷、以及周边可能隐藏伏兵的丘陵与密林。

帐外,五月的风已经带上了几分暖意,不再像初春那般料峭。隐约还能听到远处集市重新恢复的些许喧嚣,那是王师入城后,百姓们心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但岳飞的脸上,却依旧是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与沉静。

他拿起案上的一支朱笔,蘸饱了浓墨,先是在野狼谷的东、西、北三个方向,那些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林带处,各画下了一个鲜红的圆圈,代表着可能的埋伏和威胁。每一个圆圈,都像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猛虎,透着令人心悸的森然杀机。他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诱饵……陷阱……”

随即,他沉思片刻,又在那堪舆图上,距离野狼谷数十里之外的几个不起眼的山坳、渡口以及几条隐秘的丘陵间的谷道处,用更细的墨笔,不动声色地画下了数个微小的墨点标记。那里,或许才是他真正关注的杀机所在,是他为敌人准备的……另一个“惊喜”。

大宋:上皇逼朕投降?朕才是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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