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毒谋初献狼顾盼 真定城头王旗扬

黑水村的晨曦,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寒意。杜充眼圈发黑,手里紧紧攥着那封由汪伯彦捉刀,赵构亲笔誊抄的“陈情密信”,只觉得那轻飘飘的绢帛重逾千斤。

“将军,金军的营寨就在前面了。”亲兵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昨夜的风声鹤唳,让这些残兵败将如同惊弓之鸟。

杜充“唔”了一声,抬头望去,远处连绵的黑色营帐如同蛰伏的猛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他清了清有些嘶哑的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都给本将打起精神!到了塞赫将军帐前,一切看本将眼色行事,莫要失了礼数,更不能坠了我大‘靖康’的威风!”话虽如此,他自己的手心却已满是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透。这条路,怎么看都像是一条黄泉路。

几乎是同一时刻,真定府的南门外,岳飞的帅旗迎风招展。

神武右军的前锋,由王贵、张显率领,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列于城下。与昨日赵构狼狈逃窜时的慌乱不同,此刻城墙上的伪军士卒,大多面带死灰之色,偶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女墙后探头探脑,却也不敢高声言语。赵构一跑,他们的魂也就散了。

王贵催马向前几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城头:“城上的人听着!你们的‘皇帝’赵九,昨天就扔下你们跑了!石门寨也叫咱们岳元帅给端了!识相的,赶紧开门,还能少吃些苦头!若是非要跟着叛贼一条道走到黑,等元帅爷动了真火,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城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一阵骚动。一个穿着伪朝官袍,身形略显臃肿的文官,被几名军士半推半扶着来到城垛边。那文官腿肚子抖得像筛糠,几乎站立不稳。

“敢……敢问城下可是岳元帅麾下大将?”那文官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腔调,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像是涂了一层黄蜡。

张显在旁冷笑一声,唾了一口唾沫:“我家元帅的名头,也是你这等反贼配问的?赵九那厮跑了,你们还想替他守着这空城等死不成?赶紧的,开了城门,或许还能留条狗命!莫非真要等城破了,脑袋搬家才舒坦?”

那文官被吓得一哆嗦,差点从城头栽下来,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将军息怒,我等……我等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啊!那赵……赵九既已走了,我等……我等愿献城,愿献城!只求元帅开恩,饶过城中军民!”说罢,便朝着城下连连作揖。

岳飞在后阵立马远眺,神色平静。赵构弃城,守军失了主心骨,献城本就在意料之中。这等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传令下去,”岳飞对身旁的传令校尉道,“命王贵、张显入城后,先行控制府库、武库,张榜安民,不得纵兵滋扰,违者立斩。城中伪官,暂且看押,待本帅入城后再行发落。”

“遵命!”传令校尉打马而去。

“嘎吱——”真定府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群伪军士卒争先恐后地扔下兵器,跪伏道旁,口中喊着“愿降”、“饶命”之类的话语,场面颇有些滑稽。

而在数十里外的金军帅帐,完颜塞赫正用一块油腻的鹿皮擦拭着他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刀锋在帐内跳动的火光下映出森然的寒芒。帐下,杜充卑微地跪伏着,头几乎要埋进地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封“陈情密信”和几只装着金银的箱子,就摆在他身前不远处,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狼狈。

博尔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千夫长,正与另外几名女真将领围着那些箱子,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粗野的哄笑。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勃极烈,甚至直接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口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

“罪臣杜充,叩见塞赫将军!”杜充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悲切一些,“我家陛下……不不,赵九……赵九他有负将军栽培,兵败弃城,罪孽深重,万死莫赎!特遣罪臣前来,献上区区薄礼,以表……以表悔过之心!另有……另有十万火急军情,欲向将军面陈,此事实在关乎大金在河北之成败,更关乎将军能否一举荡平南朝贼寇,建立不世之功!”

完颜塞赫擦刀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仿佛没听到杜充的话一般。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身旁的亲兵如同铁塔般矗立,眼神冰冷。

终于,博尔术似乎是玩腻了那些金银,他一脚踢在一个木箱上,箱盖应声而开,里面黄澄澄的金器晃得人眼花。他随手抓起一只金佛,在手里抛了抛,又扔回箱子里,发出一声闷响。

“啧啧啧,”博尔术怪笑道,眼神轻蔑地扫过杜充,“赵九这条狗,倒是还知道摇尾巴。不过,塞赫将军,您瞧瞧,这点东西,够咱们勇士们喝几顿酒的?他从真定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就拿出这么点来孝敬您?怕不是打发叫花子呢!这诚意,未免也太轻了些吧?”

另一名年轻些的女真将领也凑趣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博尔术大哥说的是!这赵九也太不把咱们大金勇士放在眼里了!打了败仗,就想拿这点玩意儿来买命?想得美!咱们大金皇帝陛下当初点头扶他,那是看得起他!他倒好,非但没咬下几块南朝的肉,反倒被岳飞那小子追得满地找牙!真是废物一个!”

“就是!咱们帮他撑腰,他倒好,被岳飞一吓就尿了裤子!这样的废物,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早点宰了,省得碍眼!”又一名女真将领高声附和,引得帐内一阵哄笑。

帐内女真将领们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杜充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为了活命,为了完成赵构交代的“任务”,他只能把所有的屈辱都咽进肚子里。

“诸位将军息怒!诸位将军息怒啊!”杜充连连叩首,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得“咚咚”作响,声音带着哭腔,“赵九他……他也是一时糊涂,被岳飞那厮的凶名吓破了胆!他对大金,对塞赫将军,绝对是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啊!此次前来,除了献上这些微不足道的财物,更重要的,是有一条绝世妙计!只要将军采纳,定能将岳飞那厮斩于马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完颜塞赫终于停下了擦刀的动作。他将弯刀缓缓归鞘,那动作优雅而致命。目光这才落在杜充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人心。

“哦?”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一条能让岳飞死无葬身之地的妙计?本将倒是很有兴趣听听。岳飞此人,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冷,“本将凭什么信你?你们南人,向来诡计多端,谁知道你是不是岳飞派来的奸细,想诓骗本将?”

博尔术也接口道:“就是!赵九那厮连自己的城都守不住,他手下的人能有什么好计策?莫不是想把咱们也拖下水,好让他趁机逃跑吧?”

杜充闻言,心中叫苦不迭,连忙赌咒发誓:“将军明察!罪臣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情愿遭受千刀万剐,五雷轰顶!此计若成,岳飞必死无疑!河北之地,亦将尽归将军掌握!届时,赵九……赵九愿唯将军马首是瞻,便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若此计不成,罪臣愿将项上人头献上,绝无怨言!”

“哼,你的脑袋值几个钱?”一个女真将领不屑地说道。

杜充的冷汗更多了,他知道若不能说动完颜塞赫,自己今日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将军,岳飞虽勇,然其麾下神武右军,连番大战,又兼程追击,早已是强弩之末,人困马乏!且其人年少得志,不免骄狂轻敌!此乃天赐良机啊!罪臣所献之计,正是要利用岳飞的骄狂,将其引入我等预设的死地!”

完颜塞赫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对“骄狂轻敌”这几个字有些触动。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你且细细说来。若计策中用,本将或许可以考虑,让他赵九多当几日‘皇帝’,也多给你一条活路。可若是敢在本将面前信口雌黄,拿些不入流的伎俩来糊弄……”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帐内骤然下降的温度和那些女真将领眼中闪烁的凶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充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

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咽了口唾沫,将汪伯彦和黄潜善等人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毒计,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他刻意放大了野狼谷的地形险要,强调了以逸待劳的优势,又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岳飞如何“目中无人”,神武右军如何“外强中干”,最后更是“痛心疾首”地表示,他杜充深受赵九“知遇之恩”,如今赵九“悔过”,愿“倾尽所有”配合金军,只求能“手刃岳飞”,为大金“扫清障碍”。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完颜塞赫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

“野狼谷?”完颜塞赫听完,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若有所思,“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屠宰场。只是……岳飞会那么蠢,轻易上当?”

杜充连忙道:“将军有所不知!岳飞此人,最是看重军功颜面!罪臣只需派些能言善辩之徒,在阵前百般辱骂,激他几句,说他只敢追杀丧家之犬,不敢与我‘靖康大军’正面放对!以他那宁折不弯的性子,岂能受此奇耻大辱?定会倾巢而出!届时,罪臣便率部‘且战且退’,将其引入谷中!谷口狭窄,我军只需死守,待将军的天兵从两侧杀下,岳飞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博尔术在一旁听着,也觉得此计似乎有几分可行性,只是仍有些疑虑:“你拿什么做诱饵?就凭赵九手下那些残兵败将?岳飞会看不出是计?”

“这个将军不必担心!”杜充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赵九虽败,然其‘靖康皇帝’的旗号尚在!我等只需在野狼谷外围,大张旗鼓,做出要与岳飞决一死战的架势!岳飞新得真定,气焰正盛,又急于彻底铲除赵九这个心腹大患,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聚歼’我等的机会!只要他动了贪念,便会中计!”

完颜塞赫眯起了眼睛,帐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杜充跪在地上,只觉得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大宋:上皇逼朕投降?朕才是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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