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发紧,新涌进鼻腔的潮湿气息里裹着铁锈味,像有人把浸血的纱布团直接塞进了我鼻孔。
月光不知何时被吞了个干净,幽绿雾气从脚面漫上来,我低头时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尖在雾里浮着,像漂在发臭的池塘上。
“晨子,你手在抖。”陈默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他的影子在雾里忽明忽暗,右手始终攥着刚才那半截碎砖——砖角还粘着黑影的黑血,现在正往下滴着墨绿色的液体,“这雾有问题,沾皮肤上痒。”他说着抬手挠了下胳膊,袖口滑下去,露出一片小红疹。
我下意识去摸自己手背,果然有细密的刺痒。
余光瞥见湛瑶蹲在地上,指尖沾了点雾水搓捻,发梢垂下来扫过雾面,“频率不对。”她抬头时,镜片上蒙了层雾气,“之前光团的波动是稳定的正弦波,这雾...像被扯断的电线。”她伸出手,雾气在她掌心凝成小团,又“嗤”地散成绿烟。
孙医生的呼吸声突然重了。
我转头看他,这位总把白大褂穿得整整齐齐的心理医生此刻正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幽闭环境、未知威胁、感官受限。”他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太阳穴,“普通人的恐慌阈值会降低30%——郭晨,你最好让大家保持接触。”
我握紧刀把。
刀身里的光蛇还在,刚才传送时它缩成了米粒大的光斑,现在正随着我的心跳明灭。
“贴紧我。”我把刀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勾住陈默的背包带,“陈默打头,孙医生中间,湛瑶断后。每走三步停一秒,听我口令。”
陈默嗯了声,碎砖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的影子突然晃了晃,雾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的关节在响。
我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声音很近,近得像是贴在耳朵边上。
陈默的碎砖“当啷”掉在地上——他平时握东西再紧也不会松,除非手在抖。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发闷,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得后槽牙疼,“晨子,我脚边有东西在爬——”
话音未落,雾里窜出团黑影。
我本能地挥刀,刀刃砍在硬邦邦的壳上,溅起几点火星。
那东西发出刺耳的嘶鸣,我这才看清它的模样:尖嘴像生锈的铁钩,身上裹着深绿鳞片,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鼓得像要爆开的鱼泡,泛着浑浊的灰。
“小心!”湛瑶的石子擦着我耳朵飞过去,精准砸在那东西左眼上。
它发出尖叫,歪头去撞湛瑶,我趁机补了一刀,这次刀刃没进它脖子,黏腻的黑血喷了我半张脸。
但这只是开始。
雾里接二连三地窜出同样的生物,它们的鳞片在雾里泛着幽光,尖嘴刮过地面的声音像指甲挠黑板。
陈默抄起掉在地上的碎砖,闷头砸向最近的一只,“奶奶的!”他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眼睛!晨子说的眼睛!”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湛瑶砸中眼睛的那只明显动作慢了半拍。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对准最近一只的左眼刺过去。
刀身没入的瞬间,光蛇突然窜出来,幽蓝的光裹住刀刃,那东西的鳞片“滋啦”作响,像被泼了硫酸。
“光蛇能克制它们!”湛瑶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她摸出整袋石子,“郭晨引它们聚堆,我砸眼睛!”
我咬着牙后退,故意让两只生物缠住。
它们的尖嘴擦过我胳膊,疼得我倒抽冷气,但听见湛瑶石子破空的声音时,我又往前扑了。
光蛇随着我的动作游走,每刺中一只的眼睛,就有幽蓝火星溅开,那些生物开始慌乱,互相碰撞着往雾里退。
“别追!”孙医生突然拽住我,他的白大褂被划了几道口子,手腕上有道血痕,“它们在引我们——看地上!”
我低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们脚下的泥土被抓出了密密麻麻的爪印,像张巨大的网。
雾气不知何时散了些,前方二十米处有团昏黄的光,像有人举着盏破灯笼。
陈默踹开脚边的生物尸体,碎砖上沾着黏糊糊的东西,“那光看着像出口。”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总比在雾里喂这些丑八怪强。”
湛瑶没说话,她蹲下来摸了摸爪印,指尖沾了点黏液,“这些爪印是新的。”她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它们刚才的攻击路线,像是在清场。”
孙医生扯了扯我衣角,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郭晨,你注意到没有?战斗时我的恐慌值反而降了——这些生物的攻击模式太规律,像被训练过的。”
我盯着那团光,喉咙发紧。
刀身里的光蛇突然剧烈游动,烫得我掌心发红。
这是它第二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上一次,是我们靠近石门后的秘地。
“走。”我把刀插回腰间,“就算是陷阱,也得看看里面有什么。”
我们踩着黏滑的爪印往前走,雾气越来越薄,那团光也越来越清晰。
等走到近前,我才发现根本不是灯笼——那是个漩涡,直径足有五米,深不见底的黑里翻涌着幽绿的光,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墨水。
漩涡边缘的草被卷得飞起来,陈默的碎砖“嗡”地一声被吸了过去,撞在漩涡壁上,瞬间碎成粉末。
“操!”陈默猛地拽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劲大得能掐出淤青,“这玩意儿在吸东西!”
我的后颈汗毛倒竖。
风突然变了方向,从旋涡里吹出的风带着刺骨的冷,刮得人睁不开眼。
孙医生的眼镜被吹飞了,他踉跄着去抓,却被风掀得差点摔倒,湛瑶立刻扶住他,两人背靠背站稳。
我的鞋尖开始打滑。
旋涡的吸力越来越强,我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轻响,像是被无形的手往里面拉。
陈默的背包带“咔”地断了,里面的课本、水壶被吸得漫天飞,眨眼间就消失在漩涡里。
“抓住石头!”湛瑶的声音被风声撕碎,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离漩涡两米处有块半人高的青岩,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能抓手。
我咬着牙扑过去,指尖抠进岩缝的瞬间,整个人被扯得差点脱臼。
陈默紧跟着扑过来,他的指甲在岩石上划出白痕,终于扣住了我脚踝。
孙医生摔在我们旁边,双手死死抱住陈默的腿,湛瑶最后扑上来,她的长发被吸得笔直,像根绿色的鞭子抽在我脸上。
旋涡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盯着岩缝里渗出的血——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陈默的。
风里突然飘来股熟悉的味道,像是烧焦的电线,混着点甜腥。
刀身里的光蛇又动了。
这次它没躲在刀纹里,而是整条窜了出来,幽蓝的光裹住我们的手,岩石表面腾起白烟,吸力突然弱了一瞬。
但就这一瞬,足够我看清漩涡深处——那里有双眼睛,和刚才那些生物的眼睛一模一样,浑浊的灰,正死死盯着我们。
“郭晨!”陈默的喊声响得我耳朵发疼,“手要滑了!”
我死死抠住岩缝,指节发白。
光蛇的光越来越弱,旋涡的吸力却越来越强。
岩石在我们手下发出开裂的声音,像是随时会碎成粉末。
风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轻响。
我抬头时,旋涡中心的幽光突然暴涨,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彻底被白光吞没前,我听见湛瑶喊了句什么,但风声太大,我只捕捉到最后两个字——“契约”。
等再能视物时,白光已经退去。
陈默还扣着我的脚踝,孙医生的手指深深掐进他小腿,湛瑶的指甲几乎要扎进我的手背。
我们脚下的岩石裂了道缝,正“滴滴答答”往下淌墨绿色的液体,和那些生物的血一个颜色。
旋涡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面青石板墙,墙上刻着和之前秘地盒子一样的蜈蚣纹路。
纹路正缓缓游动,像活了一样。
陈默吐了口唾沫,他的虎口裂了道口子,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这地方比他妈过山车还刺激。”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突然僵住,“晨子...你看墙上。”
我抬头。
蜈蚣纹路的最中间,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刻的:
“灵魂契约,永不终结。”
风突然停了。
雾散得干干净净,月光重新漏下来,照在血字上,泛着诡异的红。
我摸了摸刀把,光蛇已经缩回刀身,只剩个米粒大的光斑。
它刚才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像团随时会烧起来的火。
湛瑶突然拽了拽我袖子。
她的镜片不知何时回来了,上面沾着血,“郭晨,”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气,“你看我们的影子。”
我低头。
月光下,我们四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在地上拖得老长。
但影子的边缘,爬满了细小的蜈蚣,正顺着影子往我们脚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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