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第九声钟鸣像一把生锈的钢锯,在我耳膜上拉出火辣辣的疼。
灰外套男人的笑声裹着巨兽的嘶吼灌进耳朵,我盯着他指尖那片青灰色鳞片,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李航昏迷前被我翻看过后颈,那道淡青色的鳞片印记,和影子人胸口的、此刻灰外套男人指尖的,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郭晨!”林宇的喊声响在身后,我转身正看见诅咒巨兽甩动钢铁般的尾巴,将半面围墙扫成碎砖。
他单膝跪地撑着消防斧,斧刃已经崩出缺口,肩背的校服被划开三道血口,血珠顺着胳膊滴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上。
通讯器突然震了震,湛瑶的声音混着电流刺啦刺啦:“我和苏悦在监控室调了近三天的录像——李航说叛徒不在名单里,是因为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她顿了顿,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赵记者的电脑定位显示,邪恶使者的信号源在钟楼三层,和古钟的咒文节点重合。郭晨,你记得上周二是谁主动帮我们搬驱邪符的吗?”
我的呼吸陡然一滞。
上周二暴雨,我们从图书馆搬回二十箱从老校工那里求来的朱砂符,当时主动帮忙的是——
“王强。”湛瑶说出名字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那个总缩在队伍最后、说话细声细气的后勤委员,那个每次行动都主动帮大家检查装备的男生。
三天前他还红着眼眶说“一定要救回李航”,此刻想起来,他红的哪里是眼眶,分明是眼白下那层不自然的青灰。
“他后颈有鳞片吗?”我攥紧兜里的强光手电筒——这是上次在生物实验室找到的,里面装着用八卦镜磨成的碎镜片,对影子类邪物有克制作用。
“刚调了他午休时的监控。”苏悦的声音插进来,带着压抑的颤抖,“他趴在桌上睡觉,后颈的鳞片在反光,和李航的位置一模一样。郭晨,他书包里有半瓶蓝色液体,和影子人皮肤下的幽光颜色……一样。”
灰外套男人的笑声突然拔高,他身后的巨兽猛地甩头,林宇被扫得撞在公告栏上,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变形声。
我咬着牙冲过去拽起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刚才躲避尾击时撞破了嘴唇。
“你带林宇缠住巨兽。”我把强光手电塞进林宇手里,“用八卦镜碎片照它的眼睛,那是上次在古籍里查到的弱点。”林宇抹了把脸上的血,握着斧头的指节发白:“你呢?”
“我和湛瑶去钟楼顶层。”我扯开领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引魂铃——这是之前从吊死鬼事件里得来的,钟身上的纹路和此刻钟楼顶端那口古钟的咒文,在刚才的余光里重叠成一片血光,“王强是叛徒,我们得在邪恶使者启动法阵前揪出他。”
林宇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掌心的血蹭在我手背上,烫得惊人:“小心。那孙子要是敢伤湛瑶——”
“我知道。”我拍了拍他手背,转身朝钟楼狂奔。
钟楼的门被阴影裹着,推的时候能听见指甲刮擦金属的刺响。
湛瑶和苏悦、赵记者已经等在楼梯口,苏悦怀里抱着个黑色笔记本,封皮上印着“校刊社”——赵记者的采访记录全在里面。
“王强今天下午三点去过校史馆。”赵记者举着手机,屏幕上是监控截图,“校史馆的密道通向钟楼地下,而古钟的咒文……”他翻出一张老照片,泛黄的相纸里,古钟悬挂在清末的校园里,钟身上的咒文旁刻着“镇邪”二字,“这是我爷爷当年当校工拍的,他说这口钟本来是用来镇压地底下的邪祟,后来被人动了手脚。”
“动咒文的人,就是灰外套男人。”湛瑶捏着从李航枕头下找到的鳞片,“李航醒来说,他被袭击时看见王强手里拿着引魂铃,和灰外套男人做了个交换手势。”她的指尖在楼梯扶手上敲出规律的节奏,“现在古钟转动,说明镇压的封印被解开了,而王强……”
“是钥匙。”我接口。
古籍里说过,这类邪阵需要活祭当钥匙,王强后颈的鳞片,应该是被种下了蛊。
楼梯转角的窗户突然炸开,黑影如潮水涌进来。
我抄起随身带的黑驴蹄子砸过去,最近的影子人发出尖啸,皮肤下的幽光剧烈闪烁。
湛瑶反手甩出三张朱砂符,符纸沾到影子就烧起来,苏悦举着赵记者的相机闪了两下——闪光灯对邪物有短暂的震慑作用,这是上次对付镜妖时总结的经验。
“三楼到了!”赵记者踹开虚掩的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正中央的青铜古钟足有两人高,钟身上的咒文泛着血光,每道纹路都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钟壁缓缓游动。
王强站在古钟前,背对着我们。
他的校服被撕开几道口子,后颈的鳞片泛着青灰,左手攥着半瓶蓝色液体,右手举着引魂铃——那本该是在我脖子上的引魂铃,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
“你们来晚了。”灰外套男人的声音从王强背后传来。
我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古钟另一侧,指尖的鳞片闪着幽光,“小郭同学,你以为揪出叛徒就能破阵?这孩子的血早和古钟连在一起了。”
王强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青灰色,嘴角咧到耳根:“郭晨,你总说我们是兄弟。可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混着两个调,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沙哑得像刮砂纸,“是你把我推到阴影里的。每次行动你只看湛瑶、林宇,我搬了那么多符纸,你连句‘辛苦’都没说过。”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上周搬符纸时,王强抱着最重的箱子爬楼梯,我确实只说了句“放墙角就行”。
那时我以为他性格内向,现在想来,或许他的沉默里早藏着被忽视的不甘。
“所以你就帮他们?”苏悦冲上前,“李航被影子人袭击时,是你在他饮料里下了蛊对吧?那天只有你碰过他的杯子!”她举起赵记者的笔记本,翻到夹着监控截图的那页,“这是校超市的监控,你买了和影子人皮肤同色的蓝墨水,兑在李航的水里!”
王强的青灰眼睛闪过一丝动摇。
灰外套男人突然冷笑:“动摇什么?他们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回头。等古钟转完第十圈,你就能变成真正的‘使者’,永远不会被忽视——”
“第十圈?”我猛地抬头。
钟楼的钟声已经响过九次,现在古钟的转动速度明显加快,血光咒文流动的轨迹,正是第十圈的起势。
“郭晨!”湛瑶突然拽住我胳膊,她的指尖冰凉,“引魂铃!王强手里的引魂铃在共鸣古钟!”我低头看向自己脖子——原本挂着的引魂铃不知何时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红绳。
是刚才和林宇分开时,被影子人撞掉的?还是王强趁乱偷的?
没时间细想了。
我抄起苏悦兜里的驱邪香点燃,呛人的烟雾里,王强的青灰眼睛闪过痛楚。
湛瑶甩出朱砂符贴在古钟上,符纸刚碰到钟身就冒起黑烟。
赵记者举起相机对准咒文连拍,闪光灯在血光里炸开一片白芒。
“王强!”我冲过去抓住他举引魂铃的手,“李航醒了,他说你上周三帮他补过数学作业!你替他顶过迟到,帮他藏过不及格的卷子——这些都是真的吧?”
王强的手剧烈颤抖,蓝色液体从瓶子里洒出来,滴在地上冒起青烟。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抠住后颈的鳞片,指甲缝里渗出血:“我不想的……他们说只要我听话,就能让我爸妈复婚……”
灰外套男人的脸色骤变,他扑过来要抢引魂铃,我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盖上——这招是林宇教的,对付成年人的下盘最有效。
他踉跄两步,我趁机夺过王强手里的引魂铃,用力砸向古钟。
“当——”
第十声钟鸣比之前更沉,震得人胸腔发闷。
古钟的转动突然停滞,血光咒文像被泼了冷水的墨迹,瞬间暗淡下去。
王强瘫坐在地,后颈的鳞片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正常的皮肤。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灰外套男人抹了把嘴角的血,他的皮肤下竟也泛起幽蓝的光,“真正的法阵,才刚刚启动。”
他猛地咬破手指,在古钟上画出一道血线。
原本暗淡的咒文突然暴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地面传来闷响,整座钟楼都在摇晃。
我看见窗外的影子人潮突然沸腾,它们的指甲长得能刺穿水泥,皮肤下的幽光连成一片,像一片翻涌的蓝光海。
林宇的通讯突然炸响:“郭晨!巨兽的伤口又愈合了,它的眼睛变成血红色——操!它朝教学楼冲过去了!”
湛瑶攥紧我的手腕,她的掌心全是汗:“古钟的咒文被激活了,镇压的邪祟要出来了。”
灰外套男人的笑声混着越来越响的地动声,他退到古钟后面,血线在钟身上连成一个完整的阵图:“享受最后的平静吧,小英雄们。等黑暗漫过整座校园……”
他的话被一声刺耳鸣叫截断。
我抬头看向古钟顶端,原本刻着“镇邪”的位置,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雾气正从中涌出,像有生命般扭动着,朝着天空蔓延而去。
空气里弥漫开腐臭的腥气,我的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这股黑暗,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邪祟加起来都要恐怖。
“跑?”苏悦的声音带着哭腔。
“跑什么。”我抹掉嘴角的血,把引魂铃重新挂回脖子上。
它此刻正微微发烫,和古钟的震动频率一致,“林宇还在外面扛着巨兽,王强需要送医,赵记者的资料还没整理完——”我看向湛瑶,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们是来破阵的,不是来逃跑的。”
灰外套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身后的黑雾越涌越多,已经遮住了半边天。
而在更远的教学楼方向,我听见林宇的吼声,混着消防斧劈进兽皮的闷响。
那声音穿透黑暗,像一把烧红的刀,劈开了压在头顶的阴云。
古钟上的血阵突然剧烈震颤,灰外套男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转头看向黑雾涌出的裂缝,瞳孔剧烈收缩。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你们明明只是学生……”
“我们是学生。”我握紧从王强那里拿来的蓝色液体瓶,对着血阵扔过去。
玻璃瓶碎裂的瞬间,幽蓝的液体和血光纠缠在一起,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但我们也是——”
“彼此的后盾。”湛瑶接完这句话时,苏悦已经扶起王强,赵记者举着相机冲去拍黑雾的变化。
林宇的通讯再次响起,这次没有杂音:“郭晨,巨兽的眼睛被我戳瞎了一只!它现在往钟楼这边来了,我扛着,你们赶紧——”
“不用。”我看着灰外套男人惊恐的脸,又看了看身边站成一排的伙伴,“我们能行。”
黑雾还在涌
古钟上的血阵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红光,灰外套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被吸进了血阵里。
黑雾的涌动猛地一滞,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
而在血阵中央,我看见一行新的咒文缓缓浮现,那是用我们的名字刻成的——
郭晨、湛瑶、林宇、苏悦、赵记者、王强。
风突然灌进钟楼,吹得我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巨兽的哀嚎,林宇的欢呼混着警笛声由远及近。
但这一切都不如我身边的呼吸声清晰。
“下一圈钟声,”湛瑶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该我们敲了。”
她话音刚落,古钟上的黑雾突然倒卷着涌回裂缝,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而在更远处的天空,我看见第一缕晨光,正穿透阴云,照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
只是——
那道从裂缝里涌出的黑雾,真的全部退回去了吗?
我盯着古钟上那道焦黑的痕迹,总觉得在最深处,有一双青灰色的眼睛,正隔着裂缝,死死盯着我们。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