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洲唇角微勾,他边敛息运气,一边在心头盘算与容颜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手竟然这么长,还能伸进这与世无争的长清谷来。
他抬头幽幽地看着啾啾,眼中泛着森冷的光芒,只等这孽畜咬上来便送它去见阎王。
啾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在容颜的掌心一抖,缩了缩脑袋。
容颜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向陆淮洲介绍:“不必紧张,这是我的药蛇,为你解毒的一味引子就需要用到它。”
陆淮洲神色一轻,可浑身的肌肉仍然保持紧绷,像是得知真相般松了口气:“容姑娘既然答应为我解毒,我岂有不相信姑娘的道理。”
系统:“是吗,他的身体告诉我他不是这么想的。”
容颜不以为然:“疑心病,高位者的通病。”
她下巴微微抬起,像是不屑,又像是保证:“长清谷可从不做自毁招牌的事情。”
容颜说着,一巴掌拍在这条怂蛇头上,恶狠狠道:“磨磨蹭蹭的,还不快去。”
啾啾死死扒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抬头。
容颜疑惑地抬起头来,像是不解地说:“以前可没发生过这种事,啾啾只在我面前乖巧,对着别人一个比一个凶。”
她的眼神落到陆淮洲身上,怀疑地打量着他,目光变得审视起来,“你……”。
陆淮洲收起了眼中的凌厉,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的话:“莫不是累了?”
说着还伸出手来主动迎接啾啾。
容颜一愣,低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啾啾已经欢快地奔向陆淮洲。
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微微低头垂眸,冷眼看着在他手心打滚的小青蛇,再抬头时又换上了如沐春风的笑。
啾啾快乐地在男人凉如冷玉的手腕上盘来盘去,突然,那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又来了,它蛇身一僵。
下一刻,那道目光又消失了。
啾啾诧异地探头。
“它咬人有点痛,你忍忍。”容颜叮嘱完转头命令道,“啾啾,咬他,轻轻的哦……”
啾啾颤颤巍巍地抬头,在陆淮洲虎口处像蚂蚁一样叮了一口,迅速跑开。
陆淮洲缓缓抬起被咬的右手,一滴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容颜捏着银针走了过去,非常自然地用拇指为他拭去那滴鲜血。
“别发呆了,扎针。”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少女指尖的温热似乎连带着伤口处的温度都高了起来,陆淮洲手心一颤,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收回手。
容颜缓缓走近他身前,微微低头,开始为陆淮洲扎针。
她右手持针,中指指腹抵住针身下段,左手撑开陆淮洲胸膛的肌肤,对准穴位,快速刺下。
手感还不错,容颜暗戳戳地偷偷多摸了几把。
陆淮洲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少女,鸦睫轻颤,温暖的热息悉数打在了他的胸前,雪莲清雅馨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不时侧过头,全神贯注地为陆淮洲扎针,如墨瀑布般的长发划过他垂在一侧的手。
陆淮洲脸上的淡笑再也维持不住,他皱着眉,看着容颜聚精会神的模样,心中缓缓聚起一团郁气。
陆淮洲僵硬着身子,强忍被陌生人近身的不适和那股没来由的窘迫感,偏过头去。
容颜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白皙细腻的手拂过他的胸膛,将他搭在胸前的长发拨开:“挡住了。”
陆淮洲手心一紧,额头上青筋一跳,索性将眼睛也闭上了。
也因此忽略了容颜眼里闪烁的笑意。
点到为止,再逗下去要翻脸了。
“好了,去浴桶里坐着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获得了赦免令一般,陆淮洲不着痕迹地长舒一口气。
容颜抬头看他,殷红过艳的唇泛着一层淡淡的灰,应是啾啾的毒已经蔓延开来。
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黛青色的袋子,打开问道:“接下来药浴的过程会很疼的,要吃颗糖吗,兴许会好受一些。”
袋中的糖果晶莹剔透,泛着油亮的色泽,散发香甜的气息。
陆淮洲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些画面,抬头时眼里却划过一丝嘲讽,当他是三岁小孩吗?
桶中药浴开始起作用,无法抑制的疼痛骤然席卷他的全身,陆淮洲疼得面容煞白,额间全是冷汗,声音也变得虚弱起来:“多谢姑娘好意,陆某不喜甜。”
容颜好奇道:“你不喜欢吃吗?我以前的病人都还挺喜欢的。”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拒绝她糖果的人,“我小时候生病喝药总哭,师傅后来便想出了个法子,每次等我喝完药刚要张嘴的时候,就给我塞块糖果,我那时候年岁小,刚张嘴要开哭的时候便被糖果的甜滋滋吸引了去,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哭。”
雾气氤氲,模糊了陆淮洲的视线,痛感在他体内疾驰,像是每一寸肌肤被火烤之后又被撕碎成千万片,一下一下敲打着他的理智。
可他听着容颜的话,眼前突然浮现了这样一幕。
年画一般的小女娃,小脸皱成了苦瓜,泪眼婆娑地瘪着嘴,似乎是下一瞬就要哭出声来。突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块糖迅速放进她嘴里。小小的嘴巴被糖果塞地满满地,她就这样被打断了施法,下一瞬又骤然喜笑颜开。
陆淮洲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嘴角无意识地勾起,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这般地贪吃娇嗔——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
陆淮洲唇角笑意凝滞。
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他眼中恢复了清明,见容颜还在一旁喋喋不休,淡淡打断道:“容姑娘每次都会同病患讲这些吗?”
“当然不是。”容颜否认,瞪着一双杏眼看向不知好歹的陆淮洲,“你可是第一个。”
这话半真半假,轮得到她接诊的病患本就不算多,每个人被她灵动水润的双眸注视着,问要不要吃颗糖,吃糖能缓解痛苦哦,大多数人都默默点头同意。
只有极少数人,对甜食恨之入骨,顶着容颜的满心期待,也要拒绝。
只是这部分人,陆淮洲是不需要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的出现,陆淮洲听着容颜的话,心情突然好了些,被容颜搅乱的心绪也平复了几分。
他唇角微微勾起,不像之前那般浮于表面,笑意真实了些:“是在下的错,容姑娘海量,莫要与陆某见气。”
容颜不屑一顾地抬起下巴,“当然是你不知好歹,不想吃,我还不给了呢,哼。”
她将糖袋重新放回柜子里。
“一个时辰后,叫药童进来帮你换水。”容颜叮嘱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陆淮洲淡淡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笑意微敛。
屋里空荡下来,窗外的夜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正房内的药童捣药念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一室寂寥,陆淮洲慢慢转过头来,面色冷然地看着不远处放着糖袋的柜子,冷笑出了声:“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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