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洲抬起头,望着她干净清澈的双眼,像是被烫伤了一般,迅速撇开了脸。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孩子了!也不再需要趴在地上跟一条狗抢饭吃!
手握大军,圣眷正浓,没有人再敢讥讽嘲笑他。
可在这一刻,陆淮洲却发现,他好像跟小时候的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容颜的单纯善良将他内心所有的阴暗自私,都照得无所遁形。
“心无旁骛”扎针的容颜余光地扫过陆淮洲的侧脸,不露声色地笑了。
她突然伸出手捏着陆淮洲的下巴,强行将他的脸掰正,语气不满:“怎么,你是不相信我吗?”
细腻的温度近在咫尺,陆淮洲脑子嗡地一声,神情茫然了片刻。
一时之间竟忘了挣开。
容颜哼了一声,仰起头,嘴角微微上扬:“我告诉你,我们长清谷,最不怕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
陆淮洲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完全听不清容颜在说什么,眼神追逐着容颜收回的手,指尖莹白剔透,泛着雪莲清香。
“喂,陆淮洲,你听到没有?”
身前的人低垂眉眼,沉默良久。
“嗯。”
容颜挺直了腰板,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不屑道:“你且等着吧,三月为期,我乃长清谷亲传弟子,区区残阳照……”
少女的声音带着昂扬的意气,似乎世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难事。
或许是被她感染,陆淮洲终于抬头看她,灯火之下眉眼生动的少女正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
他说:“昭昭大夫出手,自是妙手回春。”
容颜眉头一挑,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是吗?那你要尝尝我的糖吗?”
陆淮洲礼貌拒绝:“不必。”
“哼。”
……
日子一天天过去,奚琢和云初见劝说无望,便也不再多言,反倒是韶景,一反常态地送来了许多丹药,都是辅助祛毒的。
拿到这些丹药时,容颜并不吃惊。
最开始有系统在,她就知道了韶景的背景习性。
四师兄韶景原是一富商之子,为原配韶氏所出。刚成亲时两人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可生意场合太多,富商没过多久就变了心,流连花街柳巷。
很快,妾室一房接一房地抬进韶府,韶氏是当地一户秀才家的女儿,为人知书达礼性情纯善,却太过软弱怯懦,终日看着丈夫同别的女人恩爱缠绵,郁郁寡欢至缠绵病榻,没多久就去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儿子。
韶景一个死了娘的孩子,在后宅自是过得水深火热,富商并不在意他,反正自己儿子多得很,死一个两个并不是什么大事。
各房妾室手段层出不穷,韶景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随了邱氏的性子,根本防不住,吃穿用度早就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小小的韶景倒在了床榻上,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朝外吐着血。
大夫瞧过了却不敢说实话,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熬不过这个冬天。
富商只淡淡地看过一眼,没说什么。
或许只有富商自己知道,他那个早死的原配,看过了自己太多的狼狈,顶着炎炎烈日走街串巷的叫卖,面对权势时的奴颜婢膝,都是他不想再提起的过往。
偏偏与他一起扶持过来的邱氏,都一一看在眼里。
富商早就不想回忆过去了,可她非要一再提起,说什么勤俭节约,忠厚待人,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还在提。
他早就看腻了这个黄脸婆,人丑说话还难听,他累死累活经营生意是为了听她说这些话的吗?所有的狼狈不堪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要知道,没有她的提醒,根本无人会知道他曾经只是个走街串巷的低贱卖货郎。
死得好!
面对这个与原配七成像的孩子,他根本喜欢不起来,对平日里妾室们的所作所为,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妾室们看见老爷离开,都笑开了花,不顾韶景房里人的阻拦,吩咐人席子一卷,就丢去了乱葬岗。
幸好长清谷主路过,将他捡了回来。
这些过往除了谷主和韶景,没人知道。
因此,面对与自己过往的经历如此之像的陆淮洲,韶景心中不可能不动容。
他明知谷主会不高兴,还是暗中送来了丹药。
对于着奚琢和云初,也只是说希望小师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她不高兴。
可真正怎么想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怜的娃,要是放在别的文里估计这也是个男主预备役。”系统摸着下巴分析道。
容颜睨他一眼:“你还挺有经验?”
她弹开他的脑袋,露出背后的浏览记录,逗弄说道:“拯救那些美少年?太有实力了统子,这才多少天,又换题材了哈。”
系统白了她一眼,抬手拨正歪掉的眼镜:“我这叫学习经验,咱们可是在书海中遨游的人,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懂不懂?”
他还懂上了?
容颜嗤了声,懒得跟他争。
四月春衫薄,外面的风淡淡吹过,啾啾砰地一声顶开了窗户。
“啾啾?”
容颜感到疑惑,啾啾平时爱在谷里到处疯,经常找不着影子,这还没到时候怎么就自个回来了?
她凑近一看,蛇头上居然绑着什么东西。
容颜取下来,是张字条。
啾啾委委屈屈地蹭着容颜的手臂,“嘶嘶”地吐着信子。
容颜好笑地看着它,这小霸王怎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打开字条一看,明白了。
这是韶景的字。
啾啾一直是谷里无法无天的小霸王,除了某些时候。有一次,啾啾逛到了韶景所在的幽篁里,被韶景逮住教训了一顿,从此就老实了,之后都是避着他走。
这次估计是不知道在哪儿玩的时候,被韶景捉住了,威胁它给自己送信。
容颜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一边读着信。
系统也凑过来看,翻译道:“敌军还有一天抵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容颜一巴掌打过去:“人机。”
信上写着:师父给二师兄回信了,明日便可抵达长清谷,容昭昭,你就等着挨骂吧。
听起来是韶景幸灾乐祸专门写信过来嘲笑她的,实则是提醒她,让她做好准备应对师父。
容颜夹起字条放在烛台之上,望着寸寸烧成灰的纸条,渐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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