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子很大,大到有些空旷。
而那被我寄予了无数期待的后花园,远没有医院的花园漂亮,可谓是杂草丛生。
虽然搬了新家,可那位不会说话的保姆,就跟摆脱不掉的幽灵一样,不仅跟了过来,甚至住了进来。
对此,我大大的不满。
可也无法,因为老公说了,他很忙,没有时间去选新保姆。
而他也确实很忙,整天早出晚归。
有时候回来,我都等得睡着了。
他也没有限制我去后花园。
但我要去后花园一次很不容易,先得由保姆把轮椅搬出屋外,返身回来后,再把我搬到屋外。
保姆个头跟我差不多,体型也跟我差不多,哪怕从门口到屋外,只有短短的几米,她也搬动得很吃力。
而我也不习惯被人当货物一样的搬动。
我心里很不适。
但我一个人无法出去,所以每次保姆搬动我的时候,我都尽量放空本就空空如也的脑袋,不去想这件事情。
把我安置在轮椅上后,保姆弓着腰,双手扶着膝盖,狠狠喘了两口气。
等她气喘匀了,她才推着我在后院里到处走。
后花园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凌乱的草地,比保姆腰高的树丛,还有角落里偷偷开放着的不知名野花。
我指着野花,对保姆说:“我想要那个,你给我摘过来。”
保姆走过去,将野花摘过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细细地看着。
它的花瓣共有五瓣,颜色是天空的颜色。
而中间花蕊的部分,是芒果的颜色。
看着看着,我心中就涌起一阵不知名的悲伤。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不认识这个世界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天渐渐暗下来。
有汽车的轰鸣声。
是老公回来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这么早回来了。
保姆对着我比画手势,问我要不要回屋。
我假装看不懂,沉默地盯着手中的野花,它已经有些萎靡了,花朵低垂着,叶子也卷了边。
“老婆,老婆。”
老公一边喊一边寻过来。
走到我的跟前后,他双手搭在轮椅的俯身上,俯身看着我。
“怎么还没进去?”
“花园里蚊虫很多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很茫然。
他说,他害怕失去我。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至于其他的,我没办法相信了。
“回屋吧。”
“我给你带了蛋糕,白桃口味的。”
他伸手将我从轮椅上抱起来。
只要他在家里,我就不需要坐轮椅,他的双手会带我去家里任何一个地方。
后半夜,我的肚子突然痛起来,在老公的怀里蜷缩成了一团。
老公第一时间就醒了过来。
扭开床头的小灯,他紧张地看着我。
“怎么了,老婆?”
“哪里不舒服?”
我疼得直吸冷气,满头冷汗。
“我肚子好疼。”
老公掀开被子,在看到我身下被染红的床单时,怔了一下,随即安抚我。
“别怕,是你生理期来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止疼药。”
这是我沉睡醒来,第一次来生理期,所以还不懂生理期是什么,只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一把刀在绞,快要痛死了。
老公喂我吃下止疼药后,把我抱起来,安置在床尾凳上,把脏掉的床单扯下来。
我看着床单上的血迹,有些害怕。
“我是不是又生病了啊?”
那么多血,好吓人。
“没有。”
老公拿来新床单铺上。
我不懂,就问他:“既然没有生病,那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老公一边整理着床单,一边跟我解释。
“这是一种生理期现象,你们女孩子都会这样。”
我好奇:“那你会这样吗?”
老公说:“不会。”
我不满地撅起嘴巴。
“那也太不公平了,嘶……都是人,凭什么你就不会这样。”
“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公平,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公一顿,意有所指地说:“我听人说,要是生了孩子,就不会这样痛了。”
我想起那天早上,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心里就一阵抗拒,抿着唇不说话。
老公看我一眼,继续说:“其实生孩子也不止这一个好处,要是有了孩子,就有人陪着你,你就不会无聊了。”
我心中忽然一动,问他。
“那天,你跟我说,想跟我生一个女儿,你一定会好好爱她保护她——我们之前是有一个女儿吗?”
老公沉默了一阵,回答我。
“没有。”
他的沉默让我有些怀疑。
“那你为什么想跟我生一个女儿?还要长得像我?”
老公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我没看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老公走过来,抱起我,把我放回床上。
“行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说完,老公关掉了小夜灯,将我揽进怀里,并亲吻了一下我的眼睛。
可我却睡不着了。
总觉得在女儿这件事情上,老公对我隐瞒了很多。
第二日下午,老公带回来了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他跟我说,老人是一位很厉害的老中医,请来给我调理身体。
我恹恹地缩在他怀里,把手腕递给老中医。
老中医将有些粗糙的指腹,并拢按在我的脉搏上,不时让我张嘴吐舌给他看。
我有些烦躁,不想配合。
老公就哄我:“这位老先生很厉害的,吃了他的药,以后你生理期的时候,肚子就不会痛了,也不用吃止疼药了。”
我听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吐舌。
老中医看了片刻后,松开了我的手腕。
老中医先是看了看我,才对老公说:“赵总,赵太太的情况比我上次给她看的时候又严重了一些……”
恹恹的我,敏锐地抓住了老中医话里的重点。
不待他话说完,我就急切地问他。
“你以前也给我看过病?”
“什么时候?”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老公大概没有预料到,我今天的脑子竟然这样好使。
他脸色顿时一变,先老中医开口否认。
“没有。”
“他以前没有给你看过病,是你听错了。”
我可以确定,我没有听错。
“他刚刚说了上次给我看的时候。”
“我没有听错!”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盯着老中医。
“你以前见过我对不对?”
“你知道我是谁?”
“我生了病,脑子坏掉了,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老公见场面失控了,不由分说地抱起我,要抱我回楼上。
我不肯,在他怀里激烈地挣扎。
老公的双手便如铁钳一般,紧紧箍着我的身体。
回到卧房后,老公把房门反锁上,再一次否认。
“你刚刚听错了,那位老先生以前没给你看过病。”
他重复:“你听错了。”
我百分之一百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可老公的脸色太可怕了,仿佛我要再说一个字,他就会再次把我当鸟一样关起来,虽然我比起笼中鸟不会好多少。
但我不想再回到先前那个家了。
后花园虽然不漂亮,但那里的风是自由的。
我需要自由。
哪怕只有一小片刻,我也非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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