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挽江很沉得住气,一直到截止投标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他才在标书上落下标的。
在他拿起笔的那一刻,我打着呵欠走到他身后,以一副埋怨的口吻问他:“你还要多久啊,我好困。”
“宁宁乖,再等一会儿。”赵挽江握着黑色的签字笔,笔锋沉稳地在标书上书写。
我站在他的身后,就那样明目张胆地偷看,暗暗把数字记在心中。等他写完,把标书装进密封袋中之后,我借口去上厕所,躲在卫生间把标的发给了沈静亭。
沈静亭一直在等我消息,几乎是我发过去后几秒,他就发回来两个字:收到。
做完这一切后,我删掉聊天记录,慢悠悠走出卫生间。
赵挽江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下班。
他将司机打发回去,亲自开车,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我:“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后,故意说:“就去我们第一次吃饭的地方吧。”
我以为他不记得了,没想到他却应声:“好。”
许久没去,餐厅换了主厨,食物虽然依旧很美味,但终究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但我还是表现得很开心,双手托着腮颊,一脸爱意的看赵挽江给我切牛排,末了还撒娇要他喂我吃。
赵挽江一一照做,并且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只是最后离开餐厅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一位曾经光顾过我生意的客人,在电梯口认出了我。
“玫瑰?”
这是我在迷岛时的花名。
我还没反应过来,赵挽江就将我紧紧拥在了怀里,并同时冷冷对那个男人说:“这位先生,你认错人了,这是我太太。”
“我没认错啊,”那位客人指着我手臂上的文身说,“我记得这个文身,玫瑰身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随后,看向我的眼神变得讥讽,“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虽然还没到那一步,但我也照顾了你不少生意吧,这一抱上大款,就装不认识我了,玫瑰,你是不是也太无情了一些?”
这话成功让赵挽江冷了脸,搂着我的手紧到弄疼了我:“这位先生,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我太太,不是什么玫瑰!”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赵挽江的好心情彻底被毁了个干净,回去的路上,他嘴角一直紧绷着。
我知道他心里在气什么,气我的不自爱,气我的不要脸。
回去后,赵挽江一言不发地去洗澡。
我则拿着烟盒与打火机,去阳台抽烟。
初夏的夜晚,夜风微凉,一缕缕白烟自我指尖腾起,又被夜风消散。
没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却不是朝着阳台而来,而是房门。
当房门被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我冷笑着,在心中赌他会回来。
后半夜的时候,卧室的房门再次开启。
我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刚递到唇边抽了一口,赵挽江就抓住我的手腕,将烟夺走,再发泄似的重重按进了烟灰缸里。
我望着无边的夜色,用低沉失落的语调说:“我只解释这一次,赵挽江,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跟任何男人上过床。”
“我不否认,曾经……”我深深吸了一下鼻子,佯装心中难过悲痛不已,“我为了让那些客人跟我买酒,跟他们开过一些玩笑,但我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跟他们上过床。”
“赵挽江,那天你问我,还恨不恨你,我如实地告诉了你我的想法,今天我也想听到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对那些男人卖笑这件事?”
“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们就……”我哽咽了一下说,“就这样吧。”
说罢,不待他回答,我就转身往屋里走,要去收拾行李。
低着头,与赵挽江擦肩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再用力一扯,把我扯进了他的怀里。
赵挽江双手紧紧抱着我,力道大到好像我随时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我不是再气你。”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还有一丝轻微的颤抖:“我是再气我自己。”
“如果……如果我当时不那么浑蛋的话,你就不用、不用……”
我在迷岛卖笑一事,仿佛成了他的心魔一样,提不得碰不得。
“宁宁,你会原谅我吗?”
最后这一句,赵挽江问得很小心,小心得就像害怕听到我会说出一个“不”字一样。
我如演练了一万遍一样,哽咽说:“我不想原谅你。”
一遍还不够,我抓着他的衣襟,重复:“赵挽江,你太浑蛋了,我不想原谅你。”
赵挽江很久都没有说话,只紧紧地抱着我。
这一夜之后,我与赵挽江的地位发生了翻转,我不再是那个苦苦哀求他能多爱我一点的许宁心,他也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在感情中主宰生杀大权的赵挽江。
第二天,我们相拥着醒来。
“我今天不去公司,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我闭着眼睛说:“好啊。”
赵挽江听后,果真没有去公司。
在床上赖到将近九点钟,我们才先后起床。
吃过早饭,赵挽江要处理一点公事,将我带进了书房,他现在真是一刻钟都离不开我,仿佛爱我爱到了骨子里一样。
赵挽江打开电脑处理公事,我则蜷在摇椅里,拿着pad看视频,没看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赵挽江忙完后,走过来,也蜷进摇椅里,抱我抱进了怀里。
唇轻轻擦过我的发顶:“在想什么?”
我昏沉沉说:“你。”
这个答案让赵挽江很满意。
“想我什么?”
我闭着眼睛,仿佛回味舔狗岁月一般:“想你以前好难追。”
赵挽江顿了一下:“那……你有想过放弃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喜欢呀。”
“那……”赵挽江声音踌躇,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知道他想听什么。
于是,给他想要的答案:“喜欢。”
我转过身去,看着他的眼睛:“赵挽江,这次换你来追我好不好?”
“我很好追的。”
赵挽江与我对视半晌后,亲吻我的眼睛:“好。”
这天之后,赵挽江开始追我,手段普通老旧。
他送我玫瑰,与我一起吃烛光晚餐,看爱情电影,把曾经我对他做过的事情,重新在我身上做了一遍。
而我则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表现得很开心。
我们的“感情”就像气温一样,越来越炙热,越来越密不可分。
转眼就到了六月。
母亲生日这天,我准备去医院看她。
临行前,我给沈静亭发了个消息,我需要有人来帮我曝光我母亲在疗养院一事。
沈静亭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给我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
合作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两个已经有了一些默契。
和上次一样,母亲还是不认识我。
父亲的自杀,击垮了她的精神世界,把她的灵魂撕成了一块块碎片,而那些碎片里除了我父亲,再没有其他人,包括我。
我觉得她是太恨我了,恨我引狼入室,害得她失去了这辈子最爱她的人,所以就把我从她的记忆里删除了。
我也恨我自己。
每天都恨。
恨得随时随刻都想掐死自己。
我到的时候,护士正在给母亲喂药,母亲不太配合,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放下蛋糕与百合,我朝护士伸手:“给我吧。”
护士乐见于此,把药与水杯交给我后,退出了病房。
我轻声哄:“善善乖啊,把药吃了,靖远就来给你过生日。”
善善是母亲的乳名,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喊她这个名字,而且每次喊的时候,都带着很强烈的感情:“善善啊,我的善善啊。”
而我之所以这样称呼母亲,是因为医生发现,我每次喊她“妈妈”的时候,母亲的情绪都波动得特别厉害,十次有八次都会发病。
医生跟我说,像她们这些病人并不是完全丧失认知的,但因为不想面对现实,她们通常会选择把那些跟痛苦有关的记忆删除。
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喊她“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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