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玉九娘生得标致,她一身藕荷色对襟短衫,搭着水绿色百褶长裙,脚上是一双绣着蝴蝶的软底绣鞋;一头长发娩了个简单的髻子,后头斜簪了两只玉簪,鬓边簪了朵海棠,边上饰珠翠,耳垂坠着细珍珠。
尤其是她福完身子,抬眸那一瞬的眼波流转,顾青不自觉别过头去。
好看是好看,可他心里没由来的总是想起丁女史那双清冷澄澈的眸子。
这究竟是怎的了……
“都有什么拿手的曲子?”崔景湛并未发觉顾青的异样,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菩萨蛮,钗头凤,望江南,醉花阴,渔家傲……”玉九娘连珠炮般报了一连串名字,还开嗓唱了一句,崔景湛甚为享受地闭上双目,跟着轻哼了起来。
小二见状,快步退了出去。
玉九娘见崔景湛和顾青二人都坐在桌前,但明显是崔景湛说了算,索性径直走到他身侧:“这位公子,想先听个什么曲?”
崔景湛缓缓睁眼,他笑饮一杯:“今儿饮得甚是痛快,来一首同酒有关的小曲儿。欢快些。”
“那妾身来一曲浪淘沙,劝酒助兴最是合宜。”玉九娘见崔景湛是个爽快人,一旁的顾青瞧着也不是什么纨绔公子,索性来首畅意抒怀的,兴许他二人会喜欢。
见他二人并无异议,玉九娘将月琴轻轻置于一旁,搬了木凳离酒桌稍远些,这才施施然抱着琴坐下。她坐定后,青葱玉指却是十分有力,细看上去手指上布满了老茧,几指下去,琴音流转,甚慰人心。
一曲作罢,崔景湛连饮好几杯,顾青也按捺不住,趁着畅快利落之意境,多饮了两杯。崔景湛见状,索性唤小二多上些酒,让玉九娘再来一曲。
小半个时辰过去,崔景湛甚是沉浸,只是不知为何,他端起酒盏时,面上隐约露出不满之意。玉九娘何等眼尖,恰好一曲作罢,她轻声问道:“可是这酒入不了公子的眼?妾身去唤小二,再换上几壶?”
崔景湛长叹道:“甚是扫兴。”
顾青会意,他面露惋惜之色,又忙劝慰玉九娘:“你莫要误会,他不是说你,是这酒。长春居的好酒,我这位兄弟饮了个遍,好是好,但还不够。”
他刻意带了些许潼州府的乡音,玉九娘眼珠子飞快转溜几圈,嘴角勾起:“可真是吓坏妾身了,还以为妾身自作主张,扰了二位的雅兴。听公子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吧。”
顾青看了眼崔景湛,见他一手轻抵鬓间,手肘支在桌上,微眯着眼一副看戏的模样,索性装到底:“九娘好耳力。我这位兄弟经商,来京城不久,我是上京赶考的学生。无他,就是想尝尝佳酿。都说长春居的酒好,如今……”
他说着说着,还往雅间门口瞄了几眼,声音放小了些,面上挤出些许尴尬之意。
崔景湛看着不像文官,不似武将,亦不像一般人,兴许真是个脾气不一般的讲究富商。至于顾青,这副书生打扮,加之同女子说话时那股呆讷之气,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样。玉九娘不疑有他,略微思索了几息:“想来二位公子也品过不少好酒,妾身说句实话,长春居的酒好是好,但同它的名字一般,稳重。换个说头……”
“如何?”崔景湛身子微微前倾,来了兴致。
“换个说头,就是中规中矩,喝来喝去容易腻。”玉九娘一本正经道,“妾身倒是听客官提过,何处的酒最惊艳。”
“九娘还要卖关子?”顾青接话道。
“二位再点首小曲儿,可好?”玉九娘微歪着头,甜美娇俏的笑意里透出些许市侩。崔景湛似是有些恼了:“只要酒好,便是十首也无妨!爷看着是吝啬之人?”
玉九娘生怕崔景湛反悔,又挑了首活泼的江南小调。一曲作罢,崔景湛掏出一大块银锭子:“好酒在何处?”
“这位公子真是大方。”玉九娘眸中光彩四溢,她接过银子,掂量了几下,面上笑意难掩,几息后,她压低了嗓门,“妾身的几位老客本不让妾身往外说,怕去的人多,他们就喝不上了。”
顾青和崔景湛都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细细打听起来。
便是城中的醉春楼,据说有种绝美佳酿,只在逢五的日子售卖,一日只在中午和夜间各自最多接待两人,得老客引荐,还要合老板娘的眼缘。若是瞧不上,多少银钱也不换。
这老板娘甚是古怪,文官武将一律不接待,官越大越是嗤之以鼻。
“好险。”顾青夸张地叹了口气,又故作惊慌,“读书人呢?虽然我立志入朝为官,可如今还未考上。”
“公子真是风趣得紧,那自是不耽误的。”玉九娘轻笑了声,轻移视线,看向崔景湛,“既然这位公子是富商,想必机会更大。听闻他们老板娘对不俗气的富商最是另眼相待。”
见顾青和崔景湛若有所思,玉九娘只当他二人在琢磨美酒佳酿之事。今儿银子赚够了,她抱着月琴,福完身子转身欲告退,崔景湛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九娘可否介绍几位去过醉春楼的熟客,替我们引荐一二?”
“这……”玉九娘回过身去,面露难色,“他们岂不是就知道妾身往外说了?二位还是不要为难……”
崔景湛面露不悦,他掏出几张银票拍在桌上,玉九娘定睛,看清了数目,眼波微动。
她深吸了口气,心里不住念叨,莫要冲动,莫要冲动。虽是笔大钱,可不够自己一辈子的营生,眼前二人也断不是会迎娶她们这种女子的人,还得细水长流,万不能得罪老客。
玉九娘犹疑之际,崔景湛的耐心似是耗尽,他掏出一块腰牌,轻描淡写摔在酒桌上:“你可识字?”
“妾身识得些许。”她赶忙点头,好奇地凑上前去,看清腰牌上是何字后,险些摔倒在地:“你,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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