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臣也可以

离开父亲的书房。

严世蕃回头看了一眼,再看已经渐晚的天色,不满的甩了甩衣袖。

对于父亲叮嘱的事情,也不甚在意。

严家是可以帮着皇帝促成试行开海的事情,也可以对皇帝和太子表现出足够的忠诚。

哪怕是如父亲所说的,要和吕本这些东南出身的官员在朝中打擂台。

都无妨。

毕竟严家这些年,能屹立朝堂之上,靠的也不是当好人。

而是打拼出来的。

是在一场场朝堂争斗之中,走出来的!

所以。

可以为了皇帝的意志和东南官员争斗,但严家该拿到手的好处也不能少。

半个子都不能少!

想清楚这些后,严世蕃便面带惬意的哼起小曲,优哉游哉的往自己的别院过去。

翌日。

朝廷也正式颁布了要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旨意。

内阁、六部各司衙门,须得要齐心协力,通力合作。

至少旨意上是这样说的。

而见到试行开海的旨意果真传达下来,朝中对此事的争论也上了一个台阶。

东南出身的官员,自然都是言语抱有悲观。

其他地区出身的官员则是带着观望的态度,当下大多都不愿下场参与其中。

围绕着莱州府试行开海,势必要增加不少官职差事,朝中也开始生出一股明争暗斗来。

而在宫里。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

连着好几日,皇帝依旧是在西苑修道,皇太子已经是日复一日的习武、问安后宫、读书、观政。

直到月底,临近五月的时候。

这一日。

起初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朱载壡在张治的夸赞声中,结束了当天的课业。

将张治等人送走后,朱载壡也将小蜜蜂和铁憨憨赶走,预备着练几幅字后才回东宫。

今日张居正并不在宫里坐值。

毕竟他才刚刚新官上任,授以翰林院编修兼兵科给事中,不论是翰林院那边还是兵科那边,都有诸多事情需要他去接手。

而朝廷给翁万达的调令,也已经在莱州府试行开海的旨意后第二天下达。

张居正还要在对方返回京师就任兵部尚书前,将方方面面的准备做好。

想了想。

朱载壡将脑中杂念扫除,提笔便要开始练字。

这时候冯保却是从外头压着脚步走了进来。

“殿下。”

随着侍奉东宫日久,冯保心中便愈发敬佩和畏惧这位年轻的储君。

单凭这位储君能日复一日的跟着朱七操练武艺,打磨筋骨,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寻常人根本就不会有这等毅力。

而但凡是这样的人,其心志也非常人能比。

也正是因此,这位已经总领东宫差事的太监,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进献谄媚讨好的念头,唯有小心伺候着。

朱载壡闻声之后,眉头微微一顿:“嗯?”

冯保小声道:“是有人在殿外请见殿下。”

朱载壡脸上露出疑惑:“可是领了东宫腰牌的那几人?”

当初自己让张治推举人才,从而选了张居正,当时还有另外四人虽然未被选上,却都赐了东宫腰牌,可随意出入宫廷,请见东宫。

朱载壡只当是这四人里那位实际上也在自己关注中的,终于想到要来找自己了。

然而冯保却是摇了摇头:“是翰林院的高学士。”

说完后,冯保心里也有些纳闷。

朱载壡则是眼前一亮,面上也多了几分玩味:“高拱?”

冯保点点头:“回殿下,是他。”

东偏殿外。

日头已然高照。

如今又临近五月,本就愈发酷热起来。

高拱身着翰林青袍,立在殿外,抬头看着光洁一片的天空,心中有几分纠结和迷茫。

九年。

自从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馆选庶吉士后,自己已经在翰林院待了整整九年,年初才被授意侍读学士,从而才得了太子出阁读书日讲官一职。

可人生又能有几个九年?

初见皇太子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然而一次次日讲课,这位皇太子给自己带来了一次次的震惊和意外。

若是自己所看到的这等储君,日后都不能成为贤明君主,那天底下便不可能再有明主了!

可是……

高拱心中生出一份酸味。

那张居正不过才考中进士不到三年,便已经被授以翰林编修兼兵科给事中。

如今前朝已经有风声传出。

这位张居正俨然一副朝堂新贵,东宫红人的模样了。

而自己还在翰林院!

还在这东偏殿,给张治、吕本二人充当日讲副手!

人,不怕没有。

却就怕对比!

日头愈发的热烈,让高拱浑身燥热,额头浮出一层汗水。

就在他茫然不知何时才能等到回应的时候。

冯保已经面带笑容的站在殿门前。

“高学士,随咱家入殿吧。”

高拱浑身一紧,脸上挤出笑容:“有劳冯大珰了!”

说罢。

他便有些急不可待的提起官袍一角,三步并着两步的跨上台阶,进到东偏殿内。

甫一进到殿内,周遭凉气袭来。

容不得高拱擦拭汗水,散去浑身热气。

殿内深处已经传来爽朗的声音。

“高学士去而复返,可是本宫今日课业有所错漏?”

高拱浑身一震,赶忙躬身快步上前,沉声开口:“殿下出阁不足三月,四书过半,昔汉明帝十岁通春秋,唐玄宗七岁赋咏武,较之东宫,犹萤烛之于日月矣!殿下课业,并无半点错漏!”

说完话,高拱连忙埋下头。

这已经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吹捧之语了。

安坐于上的朱载壡亦是嘴角抽抽,能让这位以火爆秉性著称的高拱,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是实在难为他了。

他爽朗一笑:“高学士美言,本宫安能比之古人。本宫不是汉明帝,亦非唐玄宗,惟仰仗诸位先生多多教导。”

说完后。

他目光一转,对于高拱今日忽然请见,倒也有几分猜测。

似张居正、高拱这等人物,从来就不是甘愿隐于芸芸众生之中的。

但凡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便能立马抓住,然后腾云直上。

自己不知道高拱的能力?

但自从出阁读书后,除了课业上的事情,他便从来没有主动寻找过高拱。

所为的,无非是磋磨对方而已。

他当下又面带好奇,轻声询问:“不知学士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而站在殿内的高拱,心中正在不断的挣扎着。

自己今年已经三十有七了,若是一切按部就班,三年一考,九年期满,等自己有朝一日能执掌朝堂,就得等到五六十岁。

而这并非自己所愿。

如今明主就在眼前。

高拱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的捏着官袍,终于是用力一抖,径直跪拜在地。

“臣拱,正德七年生,幼承庭训,五岁属对,八岁成诵。弱冠治经,嘉靖二十年举进士,馆选庶常,累迁编修、侍读。在朝九稔,观政九载,每睹两京十三省积弊,未尝不扼腕。昔张庶常以开海策简拔文华,授编修兼兵科,此诚圣朝取士之明鉴。”

殿内,回荡着高拱那粗壮却坚定的嗓音。

朱载壡眉头挑动。

脸上神色也多了几分郑重。

已经迈出第一步的高拱,则是彻底放开。

他跪地低头,拱手沉声:“臣虽驽钝,忝列词林,唯笔墨微劳。然殿下毓粹紫宸,天纵英睿,文续贞观之盛,武追永乐之烈,异日嗣登大宝,必开百年鼎革之局!今潜邸储才,臣虽樗栎,愿效刀笔之役,伏惟驱策,虽万里枢机,敢不竭蹶!”

总之一句话。

张居正可以的。

我高拱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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