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贞政务实属繁忙,送回她后,颔首示意后,便去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
岑枝进门,妘竹就给她斟茶,扶着她坐到小榻上,捏肩捶背。
“太后,您可吓死奴婢了!”妘竹有一搭没一搭说,对她说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灯会那日,您随陛下出宫,奴婢等到后半夜也不见您回来,心急如焚想去宣政殿瞧瞧,小禄子与奴婢刚好在宫门口碰头,他道陛下也不曾回来,以为是……留在慈安宫了。”
岑枝手里的茶抖了一下,面不改色喝了一口,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妘竹酝酿情绪,滔滔不绝道。
“我们俩等得实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到宫门口……谁知,见您带着面纱,穿着陛下的外袍,双眸紧闭,被抱着飞快走在宫道上。奴婢不敢耽搁,上前一直跟着,好不容易到了宣政殿,天蒙蒙亮。陛下大怒,下令所有人不许踏进殿内。后来接连几日,陛下不吃不喝守在您榻边,只有张御医能按时进去诊脉……”
“还有……就是下令此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说完后,妘竹喝了一大口茶,去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旁的伤。
“朝也不上了?”岑枝问道。
“夜间守一夜,第二日一早,又匆匆去上朝,如此来回。”
妘竹懵着去看她的神情,可怜巴巴比划,“太后几日不曾吃东西,只喝些汤汤水水,瘦了这么一大圈。”
岑枝打了个哈欠,望着日落,好一会儿,才弹了妘竹脑门一下。
“哎呀!”妘竹捂着脑门,恼她一眼。
岑枝,“好竹竹,你是不知道,那夜可比话本子还惊险刺激。”
妘竹见她还好意思提话本子,更是来气,叉腰不服气。
“太后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关心则乱。”翘起腿,饶有深意,“那陆逢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从众多人手中逃脱……莫非,陛下并未真的下心去捉他?”
“你拿笔来,哀家写封家书。”
妘竹一怔,“太后许久都不写家书,怎得有这兴致?”
“傻丫头,快拿纸笔。”
岑枝也不过多解释,寥寥几笔,娟美秀丽,“你且想办法将此信交与丞相。”
妘竹听了差点炸开,“太后……”
“且宽心,陛下定然不会过问此事。”放下笔,把信折起来递给她。
她并没有在信里提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齐贞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不过是一封书信,他不至于这么小气。
“信?”齐贞听到小禄子说完,头也疼得厉害。
翻翻面前的奏折,“冒险的事,她不会做,除非,根本就不险。”
他本不想与岑枝吵架,可她半分不松口,若是不吵一架,憋坏了,病了可还了得。
城西动乱,闹出了几起人命。朝廷查到了涧春阁头上,涧春阁是陆逢的地盘。此人神出鬼没,鲜少有人见过真面目,只知道发白如雪,眼角有红痣。
朝廷好不容易抓到的几人,誓死不屈,无法,只能带着暗卫私下探访。
放朝后,妘竹等在含元殿前,亲自将东西递给了岑煊。
(宣政殿是寝宫,上朝在前殿——含元殿。)
“相爷。”
岑煊将东西放进袖口,问了她一句,“太后娘娘可安好?”
“一切都好。”
他侧目,有意仔细说,“往事不可追,既来之则安之。”
妘竹记下,复命去了。
京城被搅个底朝天,对此众说纷纭。她失踪一事,却不曾有半点风声。
此信来得及时,岑煊匆匆回了家中。
爹爹娘亲亲启:
展信舒颜。
别亦良久,甚以为怀。回首往事,依稀如昨。不能聚首,转寄文墨。纸短情长,难诉思念。
落款是想你们的商商。
他拿着信,高高兴兴去找沈如萋。
庭院深深,错落雅致,回廊曲折。行过青石板,前头月洞门里,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不曾换下朝服,行来书卷气,气质款款,面带笑容,漫步其间,举手投足皆是温厚儒雅。
“阿萋,我回来了。”
沈如萋坐在雕花窗棂前,面前案上摊开一幅山水画,光照着她的眉眼。
岑煊挑开轻纱幔帐,轻移步过去,不忍打搅她,沈如萋忽得转身,柔柔朝他一笑,替他摘下纱帽,依在他怀里。
柔声询问,“夫君手里,可是商商的信?”
岑煊接过吕媪手里的药碗,仔细吹凉,将信递给她,沈如萋的声音可以让他心安,岑煊听她读着,心里又暖了几分。
“诶?商商还写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反复揣摩每个字,歪头躲他的药勺。
“阿萋不是常说商商像我,这下真成我一样书呆子了。”
桌上,吕媪放上一小碟子蜜饯,笑眯眯退下。
沈如萋想自己伸手去拿,岑煊就把碟子端过来,“先把药喝了。”
点点他的眉毛,嗔怪去推碗,“夫君……”
岑煊低下头去看她,调整好自己的姿势,让她依偎得舒服些。
“嗯,喝完才能吃蜜饯。”
沈如萋见撒娇没用,恼羞成怒,抓起蜜饯就塞到他嘴里,“甜吗?”
“别闹。”
岑煊嘴里塞着蜜饯,品味过后,顺手放下药碗,把碟子也推远了。
转而低声去托她的下巴,“夫人尝尝?”
“你多大个人了?去去去。”沈如萋根本推不动他,顿时没好气打了一下,捂着脸不理他。
“好了,药凉了更苦。”
耐心端起来喂她,沈如萋喝一小口就开始皱眉头,抬手抚她的眉梢,笑意盈盈。
-
茂密的树丛之下,岑枝披着头发,翘腿躺在藤木椅上,微微偏头。
“奴婢给了,相爷说……”拍拍脑袋,眼珠转得飞快。
“往事不可追,既来之则安之。”
岑枝朝她招手,严肃。
妘竹来了精神,靠在她边上,眨巴眼睛等着。
“做了奇怪的梦,是有什么预兆吗?”
“太后做什么怪梦了?”妘竹有些担忧之色。
“还挺真的,看不清人脸,只知道……心里很难受。”下意识揉揉心口,没了兴致。
妘竹,“昨夜?”
焉啦吧唧用扇子挡着脸,闷闷不乐,“嗯,这两日都是。”
“许是这两日,太后思虑太多了。还经历了那种事……今夜要不喝点安神汤再睡?”提议,啪嗒一声,扇子掉了。
发现岑枝好像又睡着了。
“太后……?”
夜间老是做梦,难怪睡不好。今儿天暖,现下日头正好,她拿来薄毯,站在一边撑着脸看着她。
岑枝一身都是白色,乌发如瀑散在椅上,临水的池子边,几只小鸟驻足荷叶看她,风光里,与景融色。
小憩一会,她伸个懒腰,懒洋洋,“哀家睡了多久?”
“小半会儿。”
点点头,拿开毯子,“中午吃什么?”
“太后问得正好,方才小禄子送来了栗子酥,说是当茶点。”指指一旁的食盒。
“栗子酥?”摆摆手,听得都腻了。
“膳房那个新厨子,让他烧一些拿手菜,旁的再加一碗甜羹。”
起身进殿去了,小鸟跑藤木椅上,机灵地扑扑翅膀,给自己顺毛。
“漾儿最近以学业为重,抽不出身,尚且理解。那李昭仪,胡婕妤,黎才人她们一个二个,得了,都忙,都忙……”
岑枝掰着手指头数,突然灵机一现,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
妘竹立刻会意,“奴婢知道,是选秀。”
三年小选,五年大选。齐贞说养育子女不易,入宫相见更是遥遥无期,小选便免了。
大选总逃不掉了。
“哀家记得,李昭仪与陛下名字相撞……怎么后来不改了来着?”
“回太后,陛下登基时,废黜好些旧的礼法。当时说得好像是,用的人多,福泽就更绵长,如此得以彰显皇恩浩荡。”
“也是,陛下好面子。”岑枝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暗暗有一个字跳出来。
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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