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当真?”岑枝差点没惊喜得叫出来,拉着妘竹再三确认。
“太后放心,小禄子从陛下那处得了旨意,着急忙慌跑来说得,做不得假。”
齐贞受伤那事,已是快两月的事。花朝节临近,民间素有放灯祈愿,宫里不准备过宴节,他准备带岑枝出宫去看看灯火。
“真的是现在?哀家还没准备好?”
大喜过后,带着迟疑,“马上就天黑了,会不会惹眼?”
妘竹笑着摇头,“陛下打点过了,太后放心吧。”
妘竹本来到了宫门口,也穿了合适利落的衣裳,被小禄子截胡。
“陛下在前头。”站到妘竹面前,失落抹泪,
“咱家也去不得,同是天涯沦落人。”
淡黄圆领缠花八破半臂褙子衫,发髻梳起,绕茉莉花簇带,没有戴耳饰与颈饰,高洁素雅,又不惹眼。
齐贞见她掀开车帘,探头进来,登时红了脸。
岑枝眼里的他,靛蓝色阔袖蟒袍,袖口镶金丝祥云,腰间别折扇一把,戴青白玉佩,镂空鎏金冠束发。
好生纨绔。
他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岑枝坐到侧面,掀帘让马夫开车。
车轱辘声,青石板踩踏声。皓月当空,朦胧似梦,微风不燥。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灯会一眼望不到头,流光溢彩,人潮如织,踏着光影,欢颜笑语。
岑枝别上面纱,任由齐贞揽着她走。
涌动的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开始了!开始了!”
大家就都围到一处,叽叽喳喳讨论今年的老神仙会选哪个娘子,泼洒仙恩,庇佑朝暮。
齐贞一直拉着她的手,被人群挤进去。
“拉紧我的手。”
岑枝往他怀里微微靠了靠,眼神也落到乌泱泱的人群中去,老神仙领着舞女念咒跳舞,大伙目不暇接,连连夸赞。
“老神仙,今年不知是哪位娘子有这好福气呀?”
“快别卖关子了?我们都等不及了!”
“就是就是啊!我可看到今年灯火来了不少漂亮的小娘子呢!”
起哄声此起彼伏。
齐贞干脆把她揽到怀里,摇了一把扇子,露出一双柔情的眼睛,轻声哄她,“别被挤坏了。”
老神仙抬手让大伙安静一点,“今年比往年热闹多了!承蒙陛下皇恩,才得如今大周江山稳固,安居乐业。”
“接下来,这位小娘子呢,要从你们中细细挑选,且容我仔细看看。”
眯眼打量了一圈,他很快捕捉到岑枝殷切的目光,用手指了一下那边。
“谁呀谁呀!”众人都看过来。
“哇!这是哪家的娘子?不知为何戴着面纱?”
“人家戴着面纱也绝非凡物,旁边那个公子看着矜贵,京城还有这号人物?”
唏嘘。
齐贞朝她点点头,岑枝走出人群,跟着老神仙说了一段祝辞,大伙捧场得很。
“小娘子可有婚配?”
“去去去,人家那模样,也是你能高攀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猪头猪脸那样……”
“有你什么事儿?滚滚滚。”
岑枝,“我已经嫁作人妇许多年了。”
又是一阵起哄和感叹。
“美女姐姐,方才那位公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官哥儿,生得的确俊美非常……莫非你们是夫妻?”
“不……”她低头无奈,刚想拒绝。
齐贞上前拉过她的手,对着大伙儿笑意深深,“我娘子天生花容月貌,仙人之姿,娶她的时候羡煞旁人眼呢。”
几个小姑娘跳脚红温,“好羡慕啊!啊啊啊啊啊!”
“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夫君?”
另一个打岔,娇嗔道,“你能有这福气?还是多吃两碗饭补补脑得了。”
岑枝掩袖笑出声,嘀咕,“谁跟你是夫妻?”
“现在是。”挨到她耳边。
“走吧,娘子,为夫陪你猜灯谜?”他眸心灯火张扬,眉眼弯弯拉她就跑出人群,岑枝只听到男子女子一顿起哄与调笑声。
如果她是一个平凡人,或许真的会就此感动去,此生不负,可她不是,她不能。
琳琅满目的灯笼摆在酒楼下,猜得人头昏眼花,脑容量告急。
“头彩我拿定了!”齐贞向她打包票,望着二楼的掌柜。
掌柜鼓励道,“年轻人,有志向!”
“百姐妹,千姐妹,同床睡,各盖被。公子好好猜猜?”声情并茂。
齐贞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石榴。”
众人鼓掌喝彩,交头接耳。
“若是这个谜底都猜对了……今日的头彩碧水酿非公子莫属。”捻捻胡须,笑哈哈。
众人看看掌柜又看看齐贞,再就是目光落到以纱附面的岑枝身上。
“银汉会双星。”
有几人答案呼之欲出,跃跃欲试,只听岑枝一声,“天作之合。”
“恭喜这位娘子,这可是我的看家酒酿,只此一坛,天下无二。”小二送上一坛酒,老掌柜才慢吞吞跑着下来贺喜。
她柔柔欠身。
“祝愿二位如谜底般配,胜谜底情浓。”打道进门,朝他们投出一个羡慕的眼神。
齐贞提着酒,漫不经心说,“这不怨我,他自己要说的。”
岑枝默了半晌,灯火齐揽眸心,真切对望,眸中烟火绚烂。
“嗯,我知道是天作之合。”
齐贞拿出扇子,扇了两扇,见人群都散开,难以置信试探道。
“真的?”
“我说的是谜底。”
调笑他一句,拔腿扭头就跑。
“等我!”齐贞生怕撒了酒,扔给暗中的暗卫,头也不回去追她。
岑枝跑到桥头就停下,撑着膝盖,呼气。一起风,她的衣裙连着河上飘来一片一片的花灯闯进齐贞的视线,眼里都是光。
高兴说,“你瞧,好多荷花灯。”
“走吧。”齐贞近身,指着桥下的风景与人群,“喜欢就放一个,不对,放一群。”
他果然买完了卖灯婆婆所有的荷花灯,还蛮仗义让人家早点回家去休息,与家人团聚。
到了河边,风一吹有点冷,他将披风拢到她背上。
“咳咳咳,刚刚路过买的。”
“纨绔。”
岑枝骂了一声,不理他开始放灯,她的衣裙被齐贞提着,没沾到一丁点水。
“许的什么愿望?”
她虔诚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抬起一只眼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怀好意,轻推了一把她的灯,随流而去,“猜我许的什么?”
“不猜。”
好干脆,好利落,什么东西碎了。
“明月痴缠,烟火绚烂,来年胜旧年。”顿时烟花炸空,五彩绚烂,靓眼万分。
岑枝指着自己的耳朵,朝他摇头,“听不见……”
齐贞搓搓手,捂住她的耳朵,一起望向夜空,年年有此时,岁岁卿相伴。
岑枝狐疑一小阵子,目光也被烟火吸引了去,在他面前放肆笑出了声。
齐贞哭了,烟火太闪眼睛了。
烟花过后,大家嬉闹起来,人群纷纷低头,继续在弱水河上放灯。
“娘亲,娘亲,我知道,这个是平安灯!”
小女孩蹦蹦跳跳拍手转着圈,女子回她,“是呀!期望你爹爹今年可以赶回来……然后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捧着河灯,提了几行字,“猜猜这个是什么字?”扯扯她的脸。
“阿奴不认字的,娘亲快告诉我好不好嘛……”撒娇跺脚。
“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安顺遂,永不分离,还有我们的阿奴快些长大。”揉揉她的头,小女孩脸被吹得红红的,歪头笑靥如花。
“姐姐,你们许得什么愿望呀?”
岑枝发觉有人扯自己的衣裙,摘下面纱蹲到她面前,语气细腻温和,“和你们一样。”
“嗯嗯!姐姐一定会得偿所愿的!我娘亲等不及了,这个兔子灯送给姐姐!”偏头去看齐贞,眨巴眼睛。
岑枝接过灯,摸摸她的头,“谢谢你呀!”
“拜拜!”挥手再见,女子牵她走了两步起来。没走多远,男子挥手就兴奋非常喊她们。
“爹爹!”阿奴跑得特别快,扑到他怀里。
二人叙了两句话,阿奴就骑到男子肩膀上,吃着糖葫芦走进人群中消失踪迹。
“喜欢吗?”齐贞指着兔子灯,掂量她的心意。
“猜对了就告诉你。”岑枝提着灯笑吟吟走在他前面,唇畔洋溢着笑。
“这么多河灯,你打算怎么办?”
“送给有缘人咯。”
双手一摊,快速上前,伫立在她身侧,朝暗处的人使眼色。
岑枝没回这句话,扑哧一声。
“宝玉楼上新了首饰,逛逛?”偏头看她。
岑枝提灯去照他的面,停到身前,左右打量,“你今日带了很多钱?”
“第一次和娘子出门,不得多带点?”拂开面前的灯,凑到她面前,勾唇带笑。
“你就知道贫嘴!”
清嗓收了灯,相觑一眼。
宝玉楼繁华闻名京城,胭脂水粉,首饰头面,应有尽有,还都是顶好的。
人多眼杂,岑枝戴上了面纱,踏进门去。有掌柜谄媚上前接引,请到了雅间。
“二位贵客请上座。”
岑枝,“你们……很熟?”
齐贞用扇子挡着脸,只露出弯弯的眼睛,小声,“不熟。不过来这里都是与闺中密友或者是郎君一起,我们要不要……”
岑枝斜睨他一眼。
到了雅间,取下面纱,掌柜带着金丝楠木漆红锦盒走进来。
“二位看看可还满意?”
齐贞示意他递给岑枝看,自顾自喝了盏茶,向窗外微微颔首。
几人得令倏然乔装潜入人群中,神情肃穆,周身煞气。
岑枝把玩了两下,眉目隽秀。
齐贞走到身后,接过掌柜的镜子放在面前,准备亲自帮她戴上,摸到朝天髻的那一瞬间,隐约一缕白发。
金累丝缀珠梨花蝶簪,蝶飞花舞,通体栩栩如生,颜色淡雅。
掌柜又拿来一些素雅精致的绒花承上。
“娘子戴出了这簪的神韵!好看极了!这绒花也适配,要是再配上这丝带像是仙女下凡,颇有神韵。”
齐贞拿了两朵比划,不知道簪哪里好,随即对着镜子里的她问道,“戴多了会不会难受?”
岑枝拨弄盘中的绒花,选了一朵极小的粉色荷花,插到茉莉珠花旁边,还是觉得奇怪,拿下来了。
“就这个簪子吧。别的不要了。”
掌柜又开始拍马屁,“是是是,娘子戴上果然量身打造,玉颜无暇,美若天成。”
“怎么不开心?”齐贞让掌柜退下,蹲在她面前,拂开鬓发。
“没。”浅笑温言。
“这是你定做的,对吗?”
齐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怎么了,松了戒备,“是。”
岑枝,“很好看,有心了。”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还是问出口,她一来这里就觉得奇怪。
“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齐贞避开这个问题的回答,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为什么不说实话?”岑枝抽手,走到窗前,望着人群。
“会死很多人吗?”
“不会。你放心,不会的。”把扇子扔到一旁,过去想搂她的肩膀,岑枝又躲开。
“灯谜,兔子灯,簪花……还有什么是你安排好的?”
失望看了一旁的落寞的兔子灯,没有正面看他,语气听不出好坏,全身带着疏离。
“如果是安排好的,我就应该把你时时刻刻安排在身边。商商,你总是这样,我的心就不是心了吗?我就不会痛对吗?”
言辞激烈到模糊,岑枝听出了语气里的厌烦,垂眸苦笑,
“所以劳烦你离我远点,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好!你有没有心?就是看不到我的好是不是?我在你心里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从始至终都只为了自己!”
“我就是没有心。我不喜欢事事顺从你,我是个人,不是物件。我要自由,不是阶下囚。”
“闪开!”
推开他,开门却发现门口有人看守,三楼早就被清了个空。
她又气又恨,转头齐贞却视若无睹,绕开她。
“外面很危险,在这等着。”撂下一句,就往外走去。
“你去哪?”问了个空。
齐贞在刺激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齐贞你去哪?”
只留下一个背影,身后跟着飞鱼服的几人接应。
竖着高马尾,着女装,朝她拱手一拜,“娘娘在此稍等,陛下有事要处理。”
“娘娘可以叫我普洱,您安心,属下会照看好娘娘的。”
“他去做什么?”岑枝被他耍了,急切想去开门。
“属下不知,娘娘别激动。”
挡在她面前,不去看她的脸,“娘娘别为难属下了。”
出去不免添乱,还是先静观其变。
这个普洱一直死死盯着她,很不自在,
“普洱姑娘,我不会跑的。”
普洱尴尬别过头,摸摸后脑勺,爽朗直言,“属下不是,是觉得娘娘好看……”
……
她之前只听师父说,岑枝长得标致,也没说这么标致啊!
男的看了魂牵梦萦,女的看了心花怒放,鼻血直飞。
岑枝见她出神,“……谢谢。”
普洱走到她边上,别扭倒茶,“这茶娘娘喜欢吗?”
“挺好的。”
“普洱姑娘看着身手不凡,是高手?”挑破气氛,她那娇羞的模样,看着很怪。
“娘娘的声音也好听……”意识到把心里话说出来,慌忙转移注意力,“一般般啦!”
“娘娘会轻功?”
“没有没有,皮毛而已。”拈着食指。
齐贞跟她说的?
“娘娘别误会,是我偷看到的。”见岑枝不信,她就差把当时的情景描绘出来。
外面有喧哗声,岑枝肃然起身打开窗户。
人群应声而散,四方逃窜。
“普洱……”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昏昏沉沉之际,颠簸不已,她要吐出来了。
哪个混蛋把她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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