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疾沉默片刻,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我体内的毒,仅凭一株八幽十二芳,无解。”
黎应身形一顿,眼底盛的情绪越发复杂。
“走悲衙的那位风长忧,不会造成于你不利的事。”想起宋三酒那姑娘,风无疾眸光闪烁,道:“若真有,我自不会多留她,这点你也放心。”
风无疾还以为黎应是担心冒牌货会阻碍他的计划,宽慰着。
她句句都在回应他的问题。
黎应沉默良久,才说:“你真是疯了。”
“你觉得疯了就疯了吧,无所谓。”风无疾摊开手,“你如今看到了,昔年大名鼎鼎的风长忧,没有被神化中的永远意气风发。她也有缺点,也是人,也会累。”她话语轻描淡写,却似在自嘲。
“我累了。黎应。”
她的声音轻如风,落在黎应耳中,却似碎玉击潭。
黎应咬紧牙关,颤声地说:“闭嘴。”
风无疾喟叹一声,继续道:“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如皇子夺嫡,我没有骗你,此次奉天疫病一事,丘重三贪污,他上面的人就是二皇子,你可以借此发难。我这里也有一些二皇子勾结涂鸠派的证据…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还有下个月,孤都有场迎接苍老将军回来的宴席,你若有需要我办的,我也会去。”
见面前人的脸色愈来愈阴沉,抓着自己腕的手劲也收紧了些。风无疾思索了一下,补充道:“哦对,你若想让我给黎玉偿命,现在肯定还是不行的,怎么也得等到二月份吧。”
“我叫你闭嘴!”黎应突然扬声喝道。
他这一高声来的猝不及防,风无疾疑惑地看去。只见男人眸子泛冷,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刺骨慑人,隐晦着愠怒。
风无疾沉吟下来,觉得这人过了七年,脾气是愈发阴沉不定了。好几次,她觉得自己说的够有诚意,够令人满意了,这黎应却总是冷下脸来。
“好好。”风无疾干脆投降,说:“不说话了,您说。”
黎应却就此没了话,就定定地盯着她,像是想从中窥出什么来。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不管是发生什么,不管是怎么样。她不该说这些话,不该说出那句“我累了”。
“我印象中的风长忧,从没说过这种话。”
她应当是永远的傲人姿态,哪怕绝境,也要自己踏出一条道路,不该自我放弃。
秋风起,黄叶纷纷,庭院深深。一片寂寥之意。
“风无疾,真正变了的人,是你。”
他将这句话悉数奉还给她。
风无疾神情微敛,叶刮至她的肩头,颤栗着。
黎应收回目光,沉声说,“钧州你是回不了的,如你所说,孤都的迎接宴上,我有事要你办。”
“既要与我同盟,那便莫要想着偷闲。”
风无疾回过神,状似不经意地应答着:“也好,也好,听你的,好吧。”
正好,她想去找那天机密盟的盟主一趟,做个小小交易,还需寄于殷玄书信一封,等他引荐。
黎应一甩袖,转过身去,又端起了矜贵架子,叫人瞧不清脸色。“知道就好,走吧,送你出去。”
“千锦山庄不是还没完全封锁么,我自己走就好了,不劳烦黎大侯爷您……”风无疾漫不经心地回着,刚拂下肩头的落叶,抬首却见面前人侧过头,一脸冷淡盯着她。
大有一副‘你再多嘴我就把你撕碎’的意味。
风无疾立刻把未言尽的话咽回去,尬笑道:“哈哈哈…走走走,多谢您了,屈尊送我,您人真好。”
黎应冷哼一声,不管她,顺着小径继续走,声音遥遥从前方传来:“那就跟上——”
风无疾摇摇头,腹诽着:“这么傲娇呢…从前好像不这样,就嘴硬了些。”
两人又一同在长廊走了一段路,黎应在前,风无疾在后,时不时望望山庄中的好景,手握酒壶饮上几口。
风无疾走的慢,不一会儿就跟黎应岔开了一大段距离。
黎应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愈发的远了,冷声提醒道:“跟紧些,千锦山庄占据的地盘大,你若跟丢,在里面迷了路,我可不会来寻你。”
“这也不怪我,”风无疾一脸无辜,“您有力气,走的快,我走几步就嫌累。”
黎应回头瞥她一眼,毫不在乎,说,“谁管你累不累。”虽嘴上这样说着,速度却慢了下来,得以让她跟上。
“你觉不觉得,你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像是我在遛狗。”片晌,黎应带着讽意,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闻言,风无疾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绕着酒壶的绳,未加思索就回道:“别人家遛狗,不都是狗在前,主人在后么。”
黎应步子一顿,从背影都能看出腾然而起地恼意。他猛地转过身,火冒三丈,咬牙念她名字:“风、长、忧!”
风无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怼人的习惯忘改了。她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咳……哎呦,当我没说吧。”
黎应再也不管她,大步朝长廊外走去,走路带风,但还是能看出,他有在刻意放缓脚步。
兜兜转转一番,再次绕到笙楼前,玉琼楼宇,西风卷落叶。不远处,有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似在交谈。
“姑娘刚刚所说,都是为真?”男子的声音显得温润谦和。
那女生正是风无疾来的路上,碰到其在讲述云家庄案的人,不知怎的又与红锡交谈上了。她眨眨眼,俏声应答道:“当然都是真的!不过,敢问公子,问这个干嘛呀?”
“……”
黎应立在长廊中,睨着两人,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红家之子。”
风无疾伸展了一下身子,又懒懒散散地靠到柱子旁。闻言,望了眼那两人,若有所思:“红锡……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黎应问:“你认识他?”
风无疾道:“哦,帮人家破过一件小案,不要紧。”
黎应没说话,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漠不关心的样子。
廊外,红锡眼睫下垂,答道:“没什么…只是,我与那位萧公子曾为兄弟,有些往事罢了。还是谢谢饮冰姑娘了。”
饮冰眼珠黑亮,笑如春花明媚,“没关系的,我也只是常为萧公子打扫房间,一来二去,有了几分眼缘,才搭上话的。”
“那姑娘可知,他如今在千锦山庄住哪间房?”像是发觉自己问的有些急切,显得怪异。红锡缓下声速,轻声说:“我们许久不见,我想与他…叙旧一番。”
“嗯…这个嘛…”饮冰倒没有什么戒心,利落答道:“就是主楼的第三层,最里间的天字号。”
红锡眼底划过一丝暗芒,表面却还是风轻云淡,笑说:“这样啊,好。”
辞谢饮冰后,他一回眸,红袖翩翩,这才注意到长廊内的两人,便主动上前行了一礼。
“侯爷,风堂主。你们二人还未走么?”
风无疾啊了一声,道:“丘大人被刺杀,财库接连被炸。如今千锦山庄已被查封,可能出不去吧。”她瞥了眼身旁的黎应。
红锡一愣。属实没想过,短短半天时间不到,竟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
黎应身姿颀长,神色冷冷,忽地开口问道:“红家之子,红锡。此次丘大人的聚会,你为何会来?”
千锦山庄上的聚会,来者分两人。一,便是涂鸠派的杂碎;二,则是晟王党下;理论上来说,十大家理应无一族该来,但红儒阳的儿子却参与了进来。
这不免让黎应有所怀疑。
檐下挂着的铜铃随风摆动,泠泠作响,现场气氛本就有些不妙,此刻的铃声并不显悦耳,反之更添杂乱。
风无疾心中叹气,怎么什么都要自己打圆场。心累啊。
她倒不怕得罪一下黎应,反正得罪的次数也不少了。索性转移话题,道:“对了,方才红楼主貌似可以趁乱离开,为何在千锦山庄滞停?”
红锡一恍神,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只不过在千锦山庄偶然见到一位故人,有些震惊,询问了一下附近婢女。”
见此,风无疾摩挲着指节上的扳指,明白了什么。应当就是红楼春水中,红锡手下小罗所说的——那件秘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