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廉者,民之表也

丘重三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明明正值寒秋,领衫却早已被汗濡湿。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又给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赔着笑道:“黎大侯爷,远路来千锦山庄,累了吧。”

“不必。黎某不爱吃酒。”

婢女正为黎应斟酒,却被他抬手挡了一下,闻言瞬间无措地怔在原地,瞅了瞅主座上的丘重三,默不作声福了一礼下去。

丘重三也不明他到底是什么章程,只得腹诽着,这黎应来此绝无好事。

黎应习惯性地蹭了蹭拇指,漫不经心道:“听闻,此次奉天疫病一事,陛下派户部拨款支援,是丘大人负责的?”

“是,是小人。”丘重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

“嗯,那要是办的不好,想来陛下会治丘大人的罪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

丘重三擦拭着汗水,说:“是这么个理。但侯爷您放心,小的办事,不会出差错!”

“是吗?”黎应皮笑肉不笑,“陛下拨了多少银两于奉天啊?”

“陛下…陛下说,先拨五万两白银下去赈灾……”丘重三眼神躲闪,声音愈发小了下来。

“五万两?”

黎应嘴角挂着淡淡地笑,极轻地重复了一声。却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面前案几,巨大的“哗啦”声回响席间,惊了满堂!

他目光似寒刃出鞘,瞬间剜过对方咽喉!

“我看未必吧。听说,陛下心忧奉天灾祸,大手一挥,拨了十万两白银下去,怎么到了你丘重三手下,就变成五万两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十万两白银啊…这么多,怎么丘大人刚刚说的是五万两?”

“黎大侯爷面前也敢撒谎…真是厉害。”

丘重三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辩驳道:“是我记错了,十万两,确实是十万两。”

“哦?记错了?丘大人贵人多忘事,但你这种记性,坐得稳户部侍郎的位子吗。”

丘重三嗫嚅着唇,不知怎么回答。他怎么可能承认,是他们户部先漂没了两万两,又给知府送去三万银两……剩下的,才送去了疫区。

琴声蓦地一停。此刻,席内气氛如拉满的弓,一触即发,一言不合便可能破空而出。

直到,一突兀且散漫地声音响起,再次打破这份凝固的气氛。

“哎呀呀。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丘大人,你是什么?”

萧宿燃戴着黄面獠牙傩具,把玩着乾坤折扇,锦袖挽到手肘,露出半截小臂,一副悠然自得,玩世不恭的样子。

“……”

丘重三面色从白到青,想来是气的不轻。

刚刚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算了,这种情况下,他到底在显眼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哪派的吗!若是黎应注意到他,问起身份,那…可能刚刚被踹翻出去的案几,下一秒就变成自己了……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黎应因为这一声,吸引去了注意,目光落在那青面獠牙的傩具上。

未穿官服,不戴官帽,一身散漫,江湖人士。想来是涂鸠派的人。

“丘大人,这位看着不像朝中哪位官员啊。”黎应长腿交叠,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也是你的老友?”

“哈哈哈…是,是小人偶然间结识的一位江湖侠士。”丘重三只求萧宿燃现在能认清局面,赶紧闭上嘴。

偏偏这人就是不遂他意。萧宿燃辩道:“唉,我可不是什么江湖侠士啊,我是一位世家的纨绔子弟。名唤萧安之,名字意义来自,既来之,则安之!”

一旁的风无疾看了半天好戏,听到这句话后,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黎应警告似的瞥了她一眼。

风无疾一脸无辜,慢悠悠地靠在李长弃肩头,道:“第一次见有人用纨绔形容自己,这萧宿燃…真是奇怪。”

李长弃为她抚平鬓发,道:“涂鸠派想来也没几个正常人。”

风无疾一本正经道:“嗯,这个我很赞同。”

许是嫌傩具太闷,她索性摘下来放到案上,又从袖中拿出路上没吃完的果子,随意扔给李长弃一个。

风无疾再次抬头间,却注意到不远处坐着的红锡,似乎身子在微微发抖。

红锡在萧宿燃说完名字意义后,面色便差了起来,心砰砰的跳动着,不住的祈祷,千万不要如自己想的一般,是那个人。

见到风无疾朝自己望来,他狠狠攥紧衣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他只不过是…想起一个故人。

说起故人这个词,貌似并不准确,应当是——害红家宝物失窃,害自己母亲离世的……

罪、魁、祸、首!

红锡深吸一口气,向来温润谦和的面上有一瞬闪过恨意,心道:想来不是那人,毕竟,丘重三刚刚说过,他叫萧宿燃。再说,他怎会摇身一变,成为涂鸠派的人,萧安之再恶毒,也不会成为邪派一员。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又忍不住地朝萧宿燃瞧去,似是想透过傩具,窥视到他的真实面貌。

黎应冷笑道:“好,说得好。”

“好一个世家纨绔子弟,不过,我怎么没听过,孤都有位姓萧的世家呢。”

萧宿燃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正要开口,却被丘重三打断道:“侯爷,侯爷。他跟您开玩笑呢。”

边说着,丘重三一直挤眉弄眼的向萧宿燃递眼色,只求这位祖宗别说了!

一边是涂鸠派,一边是黎侯神府,他哪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萧宿燃却像是没有接收到他的意思,疑惑道:“丘大人,你老冲我眨眼做甚?”

他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因为没关窗,有风沙刮了进来?来人啊,快去关上窗,莫要把食物吹冷了,我还没吃几口呢。”

席内的人纷纷别过眼去,不忍直视。真不知道他是真傻下的无意之举,还是故意在给丘重三绊脚。

丘重三咬牙切齿,恨不得剁了萧宿燃,他真想不明白,这么个脑子不好使的人,怎么爬上涂鸠派二把手的位置的。难不成,仗着他动不动就要杀人的本事?

丘重三面上还是挤出笑,说:“呵呵…没事,没事。”

黎应看着二人扮戏似的交流,缓缓地开口道:“不管是世家子弟也好,江湖侠士也罢。你刚刚说的一句,我倒很满意。”

男人眉骨如剑,“廉者与贪者,丘大人是哪种呢?”

丘重三一颤,脑子极速运转,紧张道:“为官自是要清廉,不见小利,不存私心…为民着想才是根本。”

“是啊,为民着想。”黎应支着脑袋,说:“丘三,你自问,做到了吗?”

“我……”丘重三咽了咽口水,回答的模棱两可:“小人自当以此为本心,对着这个目标越做越好。”

不愧为能一步步从基层混到户部侍郎地位的人,两问两答,都做到了避开问题本身,还答的天衣无缝。

黎应点头,都想为他这标准回答鼓鼓掌了。若不是这次来此,只是为了敲打一番丘重三,可能他已经被自己踹飞出去了。

不过,也不着急,待他想问的问够了,还有好戏等着丘重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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