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亥决战巴蜀的半月前，

匆匆赶回陶唐氏，尧决定休息一天后马上出发，

共工氏和高阳氏那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让他心中不断忐忑，

四岳正在准备马车和队伍，

尧也趁着这短暂的时间缓缓他一把老骨头。

舜扛着一堆写满规划的兽皮来到宫殿，却见尧正把玩着新烧制的棋盘和棋子，

“重华，放下吧，来陪我对弈。”尧笑着招呼舜坐下。

舜将沉重的兽皮放在地上，说道：

“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

尧双手揉着腰，感叹：“重华，我老了，不像以前，这几天可把我颠的不轻。”

这还是尧第一次服老，舜有些讶异，他撩起袍边，跪坐在这位六十多岁却依然精神矍铄的天下共主面前。

尧执白，舜执黑，二人开始对弈。

舜心里还挂念着事务，问道：“这次不带我去吗？”

尧扣下棋子，笑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四岳坚韧敏达，可堪大用，有他在足够。”

“嘿嘿，你这三颗子被我吃啦。”

舜此刻还想着共工氏和商均的事情，自然心思有些杂乱。

尧扣下一颗白子，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次风波平息后，我会推举你为共主。”

舜举起棋子的手停下，淡淡回了一声：“哦。”

但他的手一直悬在半空，双瞳看着棋盘，双唇紧紧抿住。

尧扶住舜的手臂，将棋子扣在天元处，

“这次能和你争的人不多，鲧算半个，颛顼算半个。”

“陶唐氏会支持你，我还会联络共工氏，高辛氏，有穷氏，有夏氏，昆吾氏，对了，昆吾氏现在听有夏氏的。”

“东夷那边的少昊氏、凤鸿氏肯定都支持你。”

“我上任之前，他们只管东夷的事情，隐隐有脱离联盟之意，我耗费数十年才止住这个趋势。

但有以后有你在，可以拉拢他们，让他们也多多参与华夏事务。”

舜从来没怀疑过尧会把自己推上下一任共主之位，

也许是前些年，尧事无巨细的参考自己意见开始，

也许是十年前，收服驩兜部后，尧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开始，

亦或是再往前，年富力强的尧第一次见到那个年少有为，志得意满，将有虞氏经营的有声有色的少年，

并将两个女儿嫁给他开始。

尧不是寻常共主，他是城邦时代共主中最有权势的一位，他的推举和禅让几乎没有区别。

华夏和东夷两大集团这般团结，

文字、农耕、历法、原始宗教的逐渐统一，

聚落之间的合并重组，家族的分裂细化，中原人口鼎盛，

这些让邦国首领和共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资源掌控和动员能力，

而作为农耕和历法的集大成者，尧不仅在邦国实力上独步天下，其散播的思想和自然哲学更是深入人心。

可以说尧比起黄帝、帝颛顼、帝喾这几人，是最接近广域王权领袖的人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尧，也在期待下一任共主的诞生，

若是如外界传言般丹朱受位，中原各个邦国倒还轻松些，

丹朱只会和之前许多空有名号的共主一样，无法左右天下大势，

因此丹朱受禅的流言一直甚嚣尘上。

不过外面的流言蜚语从未影响舜的心智，他只专注眼前事务，

当尧把大部分心思放在仰望星空之时，舜已然成为整片中原大地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但舜依然保持简朴作风，不骄不躁，对尧忠心耿耿，

他心里确实幻想过尧会有推举自己的一天，

也许是自己击败四夷，得胜归来的庆功宴上，也许是一次隆重的祭祀占卜后，

只是未曾想过如今这话轻描淡写的便说出来。

尧看着舜，接着说道：

“舜，这些年辛苦你了，其实我很早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

“我能清楚的发现我吃的越来越少，走几步路就会累，天色一晚便犯困，可睡到半夜又会惊醒。”

“我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想就这样结束，但是我老了，我真的老了。”

“其实我早就该推举你。”

“你更年轻，看的比我更开阔，也更有冲劲。”

“你会做的更好。”

舜抽出手，缓缓伏在尧身侧，一如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

沉默良久，

舜开口：

“我会改革官制，让如今混乱无章的用人之法变得通畅有序。”

尧点头：

“皋陶，嬴益，竖亥都是惊艳才绝之辈，你可以把他们带在身边。”

“弃，契都是邦国首领中年轻有为的人，可以拉拢他们，四岳将受共工之位，他已经和我们在同一战线。”

“还有有夏氏的禹，他是大材，我这次会去他那里看看。”

舜接着说道：

“每当天象异常，中原皆生乱，四夷亦虎视眈眈，我会加强共主的权势，让天下邦国听从调配，不再只扫门前雪，共渡难关。”

尧凝重的望着舜：“切忌急功近利，做好你这一代人的事，太急会遭反噬，也不要给后人添麻烦。”

舜遥望东南：

“我任共主期间，会让东夷彻底与华夏合并，三苗那里我也会配合丹朱，让其世代受我华夏的思潮的滋润，三代内必然归心。”

尧眼底流露一抹思念：“也许我该去那里陪陪丹朱，我从未尽到父亲的责任。”

舜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若商均平安归来，我也会把他送去三苗，有虞氏有鼓俊在，我放心。”

尧摇头轻叹：“商均年纪不小了，你大可不必如此，还是尊重他自己的意愿吧。”

“如今竖亥一行许久没有消息，回来的两队人马也都是伤痕累累。”

“不过他们带来的东西，你也应该看到了，竖亥真乃奇才，我相信他会平安归来。”

舜回忆起鼓俊给自己展示的麦种，还有竖亥那个苗蛮奴隶蚁留下的新奇青铜武器。

尧伸出手指：“还有姜女，你可别忘了她。”

“石峁国，不，帝鸿氏。他们呕心沥血，抗击戎狄，我们必须帮她夺回石峁城，那里是要冲，决不能落入戎狄之手，否则中原永无宁日。”

舜附和：“不会太久远，我也有心撮合她与弃，让帝鸿氏彻底归附。”

号角声、鼓声忽然自宫殿外传来，

这是有重要人物归来的讯号。

尧起身又扶起舜：“我先去共工氏，剩下的回来再说。”

皋陶忽然进门，看着舜欣喜道：“商均回来了，是从昆仑海回来的！”

尧舜大喜过望，

皋陶接着说：“不过回来的只有他一人，而且......”

说着，皋陶取出一块卜骨，正是姬藜制作的那一块。

尧接过卜骨，抚摸上面的纹路，

随后对舜说道：“派出信使通报所有邦国，修整城墙，加强防汛和储粮，靠近四夷的派出探子，时刻关注边境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