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偏差”号的内部，和我预想中的冰冷、充满金属质感的风格截然不同。

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冰冷”。

对接通道并不长，很快，编号7就抱着我进入了飞船的主舱室。

这里的光线比“启明星”号的驾驶舱要明亮一些，但色调却异常诡异——一种介于幽蓝和惨绿之间的冷光，照得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鬼片滤镜。

舱室不大，但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和管道，许多仪器上还连接着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软管和线缆，像某种异形生物的内脏暴露在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臭氧的味道？

编号7把我放在一张看起来像是手术台，又像是某种拘束装置的金属床上。

床的表面冰冷坚硬，还带着一些意义不明的凹槽和束缚带。

“请保持放松。”编号7的电子合成音在我头顶响起，“初步的认知稳定程序即将开始，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

我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依旧虚弱无力，而且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场给固定在了金属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喂！编号7！你们这‘认知稳定程序’具体是要干什么？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啊不，是‘稳定’个明白！”我急忙喊道。

编号7没有理会我的抗议，它走到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主控台的仪器前，开始操作起来。

随着它的操作，周围的仪器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那些软管和线缆也开始轻微地蠕动起来，像活物一样。

“认知稳定程序，旨在剥离并封存你当前意识中过于活跃的负面认知模因，修复因精神力过度透支造成的理性值损伤，并对‘火种’残余数据进行初步的活性评估。”编号7一边操作，一边用它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解释道。

剥离封存负面认知模因？修复理性值损伤？

听起来…好像还挺正经的？

但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会痛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根据个体差异，体验会有所不同。”编号7回答，“部分个体会产生强烈的眩晕、恶心、以及…灵魂被撕裂的错觉。”

灵魂被撕裂的错觉？！

我感觉自己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等…等等！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比如用一些温和点的方式？我这个人比较怕痛，而且我感觉我的认知现在挺稳定的，就是有点累……”我试图垂死挣扎。

“你的理性值低于30%，存在高度认知失控风险。”编号7冷冰冰地打断了我的话，“根据协议，必须进行强制干预。”

说完，它按下了控制台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瞬间！

从金属床的上方，缓缓降下了一个布满了细密探针和微型注射器的头盔状装置！

那头盔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中世纪的酷刑刑具，闪烁着令人不安的金属光泽。

“不要抵抗，林序。”编号7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抵抗只会增加你的痛苦，并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认知偏差。”

我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头盔，心里把引路人和老爹问候了千百遍。

这他妈哪里是来救我的？这分明是把我从一个火坑推向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就在那个头盔即将扣在我脑袋上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的手环！我的‘星之钥预备体’！它不是没电了吗？你们有办法给它充能吗？！”

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如果能把手环激活，说不定我就能重新获得一些自保之力，或者至少能联系上周敏她们！

编号7的动作顿了一下。

它头盔上的红光闪烁得更加急促。

“‘星之钥预备体’的充能，需要特定的高维能源矩阵，以及…权限认证。”编号7说道，“此地不具备相应条件。”

头盔继续下降。

冰冷的金属触感已经贴上了我的额头。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立刻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难以形容的…

冰凉感。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了我的头皮，然后顺着神经，向我的大脑深处蔓延。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我的意识像是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各种混乱的画面、声音、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有我经历过的认知域副本的片段，有父亲林振华模糊的身影，有母亲在“生命摇篮”中的歌声，还有…那些潜藏在我意识深处，关于“低语”和“癌变核心”的恐惧与绝望！

这些念头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我的脑海中疯狂搅动！

“呃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理性值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是以雪崩般的速度狂跌！

27%… 25%… 20%…

“正在剥离表层认知污染…过程正常…”编号7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旁边响起，像是在播报天气预报一样平静。

过程正常你妹啊！

老子快要被你玩死了好吗？！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被这股混乱彻底吞噬，理性值即将跌破某个危险临界点的时候…

突然！

一股清凉、纯净的能量，从那个头盔的探针中注入了我的大脑！

这股能量像是一股甘泉，瞬间浇灭了那熊熊燃烧的混乱之火！

那些疯狂搅动的念头，开始逐渐平息下来。

眩晕感也开始减轻。

我的意识，从那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被慢慢地拉了出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理性值…似乎停止了下跌，并且开始…极其缓慢地…回升。

20%… 21%…

虽然依旧低得可怜，但至少…没有继续恶化。

“表层认知污染剥离完毕…正在进行初步封存…”编号7的声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我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

这次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空虚感。

仿佛我脑子里的一部分东西，被硬生生地挖走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十几分钟。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后，那个头盔状的装置缓缓升起，离开了我的脑袋。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彻底清洗了一遍，虽然还有些昏沉和疲惫，但那种濒临失控的疯狂感，确实消失了。

“初步认知稳定程序完成。”编号7宣布道，“你的理性值已暂时稳定在28%，‘火种’残余数据活性轻微提升。”

28%…

比之前还高了1%？

“接下来…”编号7转向我，它头盔上的红光似乎柔和了一些，“你需要进行能量补充和身体修复。跟我来。”

它解除了金属床对我的束缚。

我尝试着坐起来，发现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在“启明星”号上那种濒死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

至少，呼吸顺畅了，脑袋也没那么痛了。

我跟着编号7，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个“黑诊所”一样的主舱室，来到了旁边一个稍微小一点的隔间。

这个隔间的画风，总算正常了一些。

中央摆放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疗舱或者休眠舱的装置。

“进入休眠舱。”编号7命令道，“它会为你的身体提供必要的营养和能量，并修复物理损伤。预计休眠时间：8小时。”

8小时？

也好，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简直比我过去一年经历的事情还要刺激。

我没有犹豫，爬进了那个休眠舱。

舱门缓缓合拢。

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包裹了我。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我听到了编号7的最后一句话。

“好好休息，林序。当你醒来时，我们将抵达‘遗忘之港’的真正入口。届时…你将面临真正的考验。”

带着一丝不安和浓浓的疲惫，我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