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府城,在这乱世之中,并非适宜练兵之地。此地太过繁华,即便是质朴的农民出身的士卒,也渐渐被城里的**所腐蚀。
李佑一口气斩了五个兵,其中一个是武兴镇跟随他已久的老兵,一个是途中招募的士卒,另外三个则是在府城新招募的新兵。
原本想着让老兵带新兵,派他们去城南维持秩序。
谁料三个出身游民的新兵,向老兵诉说自身悲惨遭遇,竟把两个老兵听得义愤填膺。五人擅自离开巡逻区域,闯入一户奸商之家,将奸商全家男丁杀害,又在新兵的蛊惑下,对家中妇人进行奸淫,随后还洗劫财物私自藏匿。他们违反的军令太多,谁也保不住他们。
“行刑!”
城南码头,五个士兵一字排开,跪在地上等待被砍头。
无数府城居民前来围观,飞溅的鲜血,滚落的人头,胆小者吓得惊叫,胆大者却看得兴奋。
李佑大声说道:“这五人,不遵军令,擅离职守,淫杀抢劫,今日正法示众!”
“好!”
一些民众开始喝彩,想来他们此前受过李佑士兵的欺负。
“押上来!”
李佑一声令下,又有十余人被带到码头。
李佑对围观者说道:“这些人,有的吃饭不给钱,有的低价强买货品,当罚军棍!”
本来按照李佑的想法,打算取消军棍等肉刑,改为关禁闭、罚跑步等惩处方式。可他渐渐发现,不打军棍难以服众,只能又恢复了一些肉刑。
“啪啪啪啪啪!”
行刑者已经手下留情,否则几十军棍下去,能把人当场打死打残。
即便如此,被打板子的士兵,也有不少人扛不住。疼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着几千人脱裤子打屁股,实在是颜面尽失。
惩治完毕,李佑随即对军队进行整编,同时颁布更为详细的军法。
如今共有将近四千人,依照本朝军制,重新进行拣选编练。
五人编为一伍,二伍为一什,三什组成一队,三队合成一哨,五哨编为一总,五总构成一营。李佑自领全军,担任都指挥使。
苏如鹤为营副兼都头,协助李佑统领全军,并亲率中军500人。
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江良,皆任校尉,各领500人。
李显贵,担任军法官,领军法队50人。
陈寿郎,担任宣教官,领宣教团120人,其中包含妓女、龟公和戏子。
又挑选家奴、军户出身之人,组建李佑的亲兵“奴儿军”,暂时只有92人。张铁牛为亲兵队长,刘柱为亲兵副队长,旗帜为白布之上血书“奴”字。
剩下几百人,编为辎重队,由萧焕负责后勤事务。
另外,苏爽实际督管钱粮,黄顺德担任主簿(李佑的军中秘书)。
每哨(约100人)必定配备一名宣教官,负责宣传大同思想,给士卒讲解军法纪律,还要关心普通士卒的生活。但是,不得干预军官指挥作战!
除了执勤部队之外,其余全部退回城内操练,节度使署和城守营被划为练兵场。
操练数日,新兵勉强能够列阵,可惜只要稍微移动就会阵脚大乱。
李佑为何不抢夺城外大户的钱粮?
因为整个汴州,各县陆续输送的秋粮,粮食都存放在西城仓库,银子全在节度使内院。这些钱粮,要到明年二月,才起运送往长安,如今全便宜了李佑。
军饷给足,饭菜管饱,即便操练辛苦,军法严厉,士卒们依旧充满干劲。
每当休息时间,各哨的宣教官,就开始对士卒嘘寒问暖。拉近关系之后,宣教官们便宣讲军法,宣讲各种通俗化的大同思想。
其实,这些宣教官自己也有些迷糊。
士卒训练时,他们就听陈寿郎讲课。士卒休息时,他们现学现卖,把刚领会的道理讲给士兵听。
有时,宣教官甚至会被士兵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带着疑问跑去请教陈寿郎,逗得各哨士兵哈哈大笑。
就在新兵训练步入正轨之时,李佑突然接到消息,河南道宣武军节度使李勉带兵前来。
李佑立即停止训练,命令士卒布防,并召集校尉(相当于把总)以上军官开会。
苏如鹤如今独领500中军,还协助李佑统领全军,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拍着桌子说:“就该坚守府城,咱们现在3000多人,差一点点就4000人了。有兵有粮,还怕那什么节度使?”
萧焕说道:“在下认为,应该弃城而走,把府城留给那些宦官。宦官为了推脱罪责,必定会弹劾节度使,朝廷自会帮咱们将那节度使罢官。如今那些官兵,其实都是临时募集的乡勇。一旦节度使被罢官,那些乡勇自然就散去了。能够智取,就没必要硬拼。咱们看似有将近4000人,其中一大半都是新兵,连军阵都还没操练好。”
此言一出,大部分军官表示认同。
不管承不承认,这些出身底层的农民兵,内心深处都隐藏着对官府的恐惧。
他们惧怕节度使,惧怕官兵,能不打最好就不打。
见众人都不说话,似乎被萧焕说服了,苏如鹤愤怒道:“你们这些胆小鬼,见了官兵就吓得缩头缩脑,还造什么反?都回家种地去吧!”
包括陈寿郎在内,众人都忍不住低下头,他们确实害怕,朝廷来的官越大,他们心里就越畏惧。
张铁牛附和道:“打,就是要打,老子可不怕。”
陈寿郎出声道:“我觉得吧,萧队长(辎重队)说的有道理。既然朝廷会收拾节度使,那些乡勇自动就散了,那咱们还去拼什么?”
苏如鹤冷笑:“那今后也别打仗了,就等着皇帝帮咱吧,最好自己把皇位让出来。”
众人不语,都望向李佑。
李佑微笑道:“萧队长之计,确实是上上之策。萧队长智谋过人,乃我军之张良、诸葛也。”
萧焕心里颇为受用,但并未表现出来,表情平静地接受众人的目光。
李佑猛地站起身:“苏都头话糙理不糙,他看似莽撞,却道出了我军的致命弱点。你们都在害怕,都不敢直面节度使!一个节度使而已,只带几千乡勇,与咱们兵力相当,咱们还有府城作为依托,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除了少数几个,其余军官全部低头,不敢直视李佑的目光。
“本来,我听了萧队长之计,打算快速撤出府城,”李佑拍着桌子道,“但现在嘛,我决定不走了,老子要练练你们的胆气!给我坚守城池!”
“好!”
苏如鹤大喜。
“都指挥使(都头别称),”萧焕连忙说道,“都指挥使请三思,莫要争一时之气。”
李佑摇头道:“萧队长,你不懂。有些时候,上上之策,未必就是最佳选择。咱们是在造反,必须打出军威,否则眼前这些军官,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直面官兵!”
萧焕着急道:“军威可以慢慢打出来,今后还怕没仗打吗?”
“此时退缩,今后就不退缩?”李佑语气坚决道,“眼下屋内这些军官,城内那些士卒,都是咱们造反的根基。根基不牢固,今后如何发展壮大?打,必须打。打得咱们的根基自信起来,打得河南官府闻风丧胆。”
“这……”萧焕欲言又止。
李佑说道:“萧队长,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喜欢取巧。可有些时候,咱们不能取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萧焕叹息一声,问道:“都指挥使打算怎么打?”
李佑笑道:“咱们占据坚城,粮草充足,汴州今年征收的秋粮,除了被解学龙带走的,大部分都在咱们手里。那还怕什么?着急的该是李勉,他丢了府城,不敢拖延。一来害怕朝廷问罪,二来征借的船队要还给绅商,三来拖下去他就得为粮草发愁。”
“确实如此。”萧焕不得不承认,真正着急的确实是解学龙。
……
李勉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汴州府城,那时南方人口稀少,城池以军事防御为主,城高池深但面积不大。而且,除了靠着黄河的城门,其他城门都建有瓮城。每座城楼还有箭塔,甚至还有几座炮塔——李佑军中暂无炮手和弓箭手。
三千多反贼,只要粮草充足,占据这种类似城堡的城池,几千官兵打十年都别想打下来。
甚至不用花费太多力气维持治安,因为80%以上的居民,都聚居在城外各街市。
李勉也就欺负李佑没有水军,城外的大型商船都跑光了,李佑只抢到几艘大船。李勉用船只封锁府城,自己屯兵在河中小岛上,开始征集役工打造攻城器械。
然后他发现,铁匠和木匠奇缺,都被李佑弄进城里打造兵器去了。
那就只能去周边乡镇征召!
工匠和百姓苦不堪言,心中充满怨恨,他们没被反贼欺负,反而遭到官府的压迫。
官府征召役工是不给钱的,都属于徭役性质,还得自带干粮和工具。而且,解学龙暂时断了后勤,正在派船去其他州府征粮,目前也没有多余钱粮支付给役工。
役工们满腔怒火,干活自然消极怠工,攻城器械的制造速度十分缓慢。
李勉心中焦急,只能不断催促,下面的官吏跟着催工,毒打喝骂如同家常便饭。
被征召商船的士绅商贾,则催着李勉赶紧归还船只,他们还要跑船去别处做生意,多耽搁一天都在损失钱财。
宦官的弹劾奏疏,已经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这些士绅商贾也不容小觑,因为河南的进士众多,在朝中做官的也不少。他们纷纷动用关系,弹劾奏章如雪花般飘往长安。
为了剿灭反贼,李勉征粮征役,也让老百姓对他恨之入骨。
这位李节度使,已经把宦官、士绅、商人、百姓全部得罪!
不论能否夺回府城,他的仕途都已经彻底断送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