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空阴暗,厚重的乌云如铁块般压下来。
今天没有再出太阳了,昨天就开始下雪,经过一晚的酝酿,小雪变成了大雪,寒风呼啸起来,冷冷地拍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孩子们的脸蛋被冻的通红,他们戴上了遮耳的羊绒毡帽,紧挨着旁边的大人,在火堆边烤火。
炖锅冒出了热气,煮饭的人煮好了丰盛的肉汤,软烂的牛肉和羊肉,盛在塔尼亚人的碗中。
天亮之前,就有人准备食物了。
这是他们穿过溪涧森林之前,最后一次喝热汤。
离开的时候,他们会把这些沉重的炖锅全部遗弃在这里,每个人只携带最低限量的食物和衣物,确保负重在可承受范围内,至少能坚持三天的长途跋涉。
“不要吃的太饱了!”卢卡斯招呼道。
吃的太多,会走不动路,而且会让人觉得困倦。
吃个半饱,让身体热起来就好了,卢卡斯希望今天他们能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能在一开始就落了进度。
拖的越久,出意外的可能性反而越高。
最理想的状况下,快速地走两天,他们就能穿过森林了。
为了尽可能走的轻便一些,他们携带的食物,是昨晚就用火烤好的肉干以及箱子里找来的黑面包,饿了拿出来就能直接吃。
大概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做完了该做完的事情,他们检查自己的水囊,背上皮包和布袋,挑选合适的松木枝当自己的登山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遗弃的箱子和昨天就被杀死的家养牲畜。
有人和自己的牛羊告别,闭上眼,做祈祷的手势。
一些牛和羊,并不是被作为食物圈养的,它们本来只负责提供羊奶和春天来时的劳动力,比如只用来拉车和耕地的牛,还有只定期剪毛挤奶的羊。
牛羊的主人,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取了“朵莉”,“山姆”那样的名字。
在和平的岁月里,人和动物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共同劳动。
但现在不得不送它们离开了,没有人照料,即便把它们遗弃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它们也找不到食物。
家养的动物没办法独自在野外生存,会被活活冻死,甚至被冬狼和其它食肉的野兽咬死。
所以只能拿起屠刀,给它们一个痛快。
维德看到年幼的孩子,对着一只不再动弹的绵羊哭出了声。
那绵羊的羊角用稻草绑有一个绳结,或许那孩子曾经像骑士一样,骑着那只绵羊,拿着木剑挥舞吧。
孩子很不舍地流下了泪,把头埋进了母亲的怀中。
但并没有让他伤心流泪的空隙。
“走吧,向西南方向出发!”卢卡斯呼出一口长气,拿起长枪,背上了双肩的羊皮包。
女人和小孩走在队伍中间,前方是卢卡斯、维德和一些耳目伶俐的年轻人做戒备,后方交给经验丰富的年长者和壮年人士。
活下来的人,始终要继续前进。
这支队伍冒着大雪往前,他们从侧面的山路穿过了勃朗特村的位置。
站在高处,可以远远地窥见村庄里的惨状,有人瞧见了广场里畸形的烂肉,还有大批大批烧焦**的尸体,更加提起精神。
中午时,他们走进了溪涧森林。
高高的塔尼亚山松盖满了白雪,细长的松针即便在冬日也是常绿的,轻盈的松鼠在枝头跳跃,他们行走在树荫下,前方的人拿出砍刀来,将挡路的枯枝劈开,为后方的人开路。
维德抬头看到了山壁上晶莹剔透的冰柱,透亮的冰柱长而尖锐,他忽然举起铁剑,往身旁一个年轻人的上方砍了过去。
那人吓的直躲闪,闭上眼抱住头,反应过来后,才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睁开眼,看到一根断成两半的冰柱落在他的身旁。
要是维德没有出剑,这根尖锐的冰柱,或许会落在他的头上。
运气好一点,他会被砸的头破血流,运气差一点,那东西会直接将他贯穿刺死。
“谢...谢谢您。”年轻人后怕地向着维德鞠躬。
维德像个可靠的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往前走。
年轻人拍拍胸口,一脚将冰柱踢开,连忙跟上队伍。
他们尽量走在针叶茂密的地方,天很阴,遮光的森林下,更是可以用黑暗来形容。
每个人都走的很小心,因为那些黑暗中,仿佛藏着什么怪物。
在穿过一处空地时,维德提前做了手势,让卢卡斯绕开那处看起来好走的地方。
卢卡斯心领神会,他蹲下来,在一旁捡到了一撮落下沾了泥尘的毛发,展示给其他人看。
那是冰熊的毛发,再往前走,他们还在树皮上看到了爪痕。
在那空地的树洞下,有一只冰熊冬眠。
卢卡斯竖起食指,示意每个人噤声。
他们轻轻抬脚放脚,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冰熊的领地。
队伍有条不紊地前进,中途有人体力不支,旁边的人就上去搭把手。
强壮的人,背起那些特别年幼的孩子,互帮互助地前进。
在森林中,他们还遇见了野生的鹿,鹿只是远远地瞧了瞧他们就跳走了,并没有和他们纠缠。
走了一天,他们翻山越岭,很多人开始喘气,喝完了水囊里的水。
他们不再生火融化白雪,只是把白雪装到水囊里,裹在怀中,用体温去融化它。
每个人都坚强地向前走,卢卡斯把长枪当做登山杖,爬上了前面的斜坡。
进度比卢卡斯预想的还要快,原本他只是希望走到能看到布拉格河的地方,可没想到,在天黑之前,这支有不少女人和孩子的队伍,居然赶到了布拉格河的河边。
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们走到了这里。
卢卡斯本来应该高兴,可他看着眼前的布拉格河,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喃喃自语。
耳边传来湍急的河流声,清澈的河流在岩石的河道中冲刷,那些挡住河流的石头上,冒出白色的泡沫。
布拉格河,并没有结冰。
他依靠在了一旁的松树下,捏紧了拳头。
每个人都站在这条湍急而冰冷河流前,呆住了。
塔尼亚那连海面都会冻结的深冬,却没能将布拉格河的一条支流冻结。
无法理解,不知道原因,只是一种难捱的情绪,从鼻头冒出来。
“想办法做些木筏吧。”卢卡斯低声说,“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事到如今,唯有向前。
但流浪骑士阁下,却摇摇头,站在了队伍的前方。
卢卡斯不知道这位阁下要做什么,每个人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看到这位全身破旧的骑士,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块浑浊的晶石。
是那颗死灵之心,卢卡斯认出了那颗石头。
从遥远的地方到来的骑士沉默着,单膝下跪,伸出手,触碰那湍急的河水。
每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骑士的手套。
霜冻的寒气,自他的掌心散发而出。
水面开始结冰,咔咔咔的结冰声,冰面如潮水般蔓延开。
一座奇迹般的冰桥,从河岸的这一边,蔓延到了另一边。
骑士站起身,招招手,在前方领路。
他走上了那座桥,然后所有人,也仰望他的背影,跟随着他的脚步,再次向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