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追兵中的故人面孔

暮色给松针镀上冷金,爱德华蹲在腐叶堆里数着箭矢。莉娅的羽箭只剩七支,托克的雷鸣战锤还在滴血——半小时前他们刚解决一队巡逻的狼骑兵,血腥味像条毒蛇,正顺着山风往谷底游。

“东边有金属摩擦声。”莉娅忽然压低声音,指尖按在爱德华手腕上。半精灵的听觉能捕捉到百步外的落叶声,他掌心的龙鳞纹还在发烫,那是刚才徒手捏碎狼骑兵喉管时留下的灼痕。

五十步外的灌木丛突然炸开。当先冲出的骑兵戴着裂成三瓣的铁面,胸甲上的银玫瑰纹章缺了片花瓣——正是圣罗兰王室近卫军的标志。爱德华瞳孔骤缩,这个纹章他曾亲手为十二名近卫队长佩戴,而眼前这人的握剑姿势,像极了当年总在晨训时偷藏蜜饯的卡尔。

“艾德!”托克突然低喝。更多骑兵从两侧包抄,月光在他们弩机的齿轮上跳动,正是矮人锻造的破甲弩。爱德华按住腰间未出鞘的雷鸣战锤,锤柄上的符文还在吸收他的体温,那些矮人刻下的“勇气”与“忠诚”,此刻烫得像块火炭。

铁面骑士突然抬手,弩箭在空中凝滞。他摘下头盔,露出左脸三道平行刀疤——正是三年前替爱德华挡下刺客匕首的位置。卡尔的右眼灰蒙蒙的,像是被毒雾侵蚀过,可握着长剑的手,依然戴着爱德华母亲送的、刻有月桂纹的护手。

“王子殿下。”卡尔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您流亡的消息传到王都时,玫瑰园的白玫瑰全枯萎了。”

爱德华喉间发紧。卡尔曾是近卫军里最爱笑的人,总在巡逻时摘朵花别在盔甲上。此刻对方眼中倒映着他染绿的鬓角,却没有半分惊喜,只有某种淬了冰的坚决。

“艾登给了你什么?”爱德华站起身,故意让斗篷滑下半边,露出锁骨处未愈合的牙印——那是上周被影狼咬伤后,莉娅用冰魔法帮他凝结的伤口。“是黄金?还是允许你保留近卫队长的头衔?”

卡尔的剑尖微微下垂,又猛地绷直:“国王陛下处决了我全家,除了妹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现在她在永夜堡当侍女,每天给深渊裂隙的缝合怪清洗伤口。”

莉娅的弓弦发出轻颤。爱德华伸手按住她的弓,发现她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半精灵的耳朵紧贴头颅,那是即将发动月神箭的征兆。

“你知道他不是国王。”爱德华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一枚松塔,“父亲的王冠还在白银城地窖,艾登的王座下全是亡灵的骨头。”

卡尔的瞳孔突然收缩,盯着爱德华胸前晃动的龙血吊坠。那是老国王送给他的成年礼,此刻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团即将熄灭的火。“您以为我没去过地牢?”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血沫,“奥兰多团长被砍头那天,我就在刑场。他的血溅在我脸上时,还说‘保护好王子殿下的誓约书’——可誓约书早被撕成碎片了,不是吗?”

爱德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禁魔镣铐的重量仿佛还在手腕,那上面刻着的骑士誓言,确实在逃亡第一晚就被艾登的追兵用匕首刮去了。他忽然注意到卡尔的剑鞘上缠着半截缎带,是母亲常戴的、绣着鸢尾花的浅蓝色缎带。

“你妹妹叫什么?”爱德华突然问。

卡尔愣住了。“缇雅。”他下意识回答,“您曾在她生日送过…”

“一匹木雕小马。”爱德华接过话头,“因为她害怕真马。”他想起那个总躲在母亲裙摆后的小女孩,鼻尖突然发酸,“艾登让你追杀我,是不是说只要我死了,缇雅就能回家?”

弩机的扳机声在身后响起。至少有三支弩箭瞄准了他的后心,可卡尔的剑尖还停在距他咽喉三寸的地方。这位前近卫队长的肩膀在发抖,护手霜的玫瑰香混着血腥气,像把钝刀在割爱德华的回忆。

“他说您是弑父的怪物。”卡尔低声道,“可我见过您给受伤的流浪狗包扎,见过您在冬至夜给贫民窟的孩子发面包。”他突然抬头,右眼灰蒙蒙的瞳孔里映着爱德华染绿的鬓角,“但现在您的眼睛在发光,像熔炉里的铁水。”

莉娅的箭终于离弦。羽箭擦着卡尔的耳尖,射落一名正要扣动扳机的弩手。爱德华抓住机会拽住卡尔的手腕,雷鸣战锤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强光——那是矮人先祖试炼时,只有心怀执念者才能激发的光芒。

“缇雅在永夜堡的哪个塔楼?”他盯着卡尔震惊的左眼,那里还留着当年共同训练时,被木剑划伤的淡色疤痕,“告诉我,我保证带她回家。”

卡尔突然剧烈挣扎,盔甲接缝处渗出鲜血。爱德华这才发现他的锁子甲下缠着绷带,伤口散发着腐坏的气息,像是被深渊魔物的毒爪抓过。“别天真了…”卡尔咳出黑血,“您以为艾登会留着活口?缇雅她…她早就被做成缝合怪了。”

远处传来狼嚎。更多骑兵的火把爬上山坡,像条燃烧的巨蟒。爱德华松开手,卡尔踉跄着后退,剑尖终于垂到地上。这位曾经的近卫队长突然转身,用剑尖在自己左臂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银玫瑰纹章上,将残缺的花瓣染成深红。

“快走。”他背对爱德华,声音闷在铁面后,“沿着溪流往下,三里外有废弃的矮人矿井。”他举起长剑,剑尖指向天空,那是近卫军撤退的信号,“我会告诉他们,您往西边的死亡沼泽去了。”

莉娅拽住爱德华的袖子。追兵的脚步声更近了,托克已经在溪对岸吹响呼唤霜狼的口哨。爱德华盯着卡尔盔甲上摇晃的鸢尾花缎带,突然摘下颈间的龙血吊坠,抛进对方怀里。

“带着这个。”他说,“如果缇雅还活着,吊坠在月圆夜会显形。”

卡尔接住吊坠的瞬间,追兵的火把照亮了他的侧脸。爱德华看见他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转身面对蜂拥而来的骑兵,铁面重新遮住半张脸,像具没有灵魂的盔甲。

“追上他们!”卡尔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国王陛下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爱德华转身狂奔时,听见第一支弩箭擦过耳际的尖啸。莉娅的冰魔法在身后炸开,冻住了最前排的骑兵。他突然明白,卡尔划烂自己的纹章,是为了让追兵相信他真的尽力了——就像当年奥兰多骑士长在刑场砍断他的镣铐,却故意避开致命伤。

溪水在脚下咆哮。托克已经扒开矿井入口的藤蔓,霜狼的低吼声从深处传来。爱德华回头望去,卡尔的铁面在火光中一闪而过,像枚被丢弃的、生了锈的誓言。他突然想起母亲曾说:“真正的骑士,会把忠诚藏在伤口里。”

矿井深处传来滴水声。莉娅替他包扎手臂的划伤时,他摸着口袋里的碎银——那是卡尔刚才塞给他的,带着体温的、王室近卫的薪饷。远处传来兵器相撞的声响,夹杂着卡尔刻意放大的咒骂:“废物!连个流亡者都追不上?”

爱德华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听着追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龙血吊坠不在胸前,心跳反而更清晰了。他知道,下一次与卡尔相遇,要么是在白银城的王座前,要么是在永夜堡的深渊边——而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他亲手撕开那个关于忠诚与背叛的、沾满血沫的微笑。

矿井深处传来托克的惊呼,似乎发现了什么古老的符文。莉娅的耳朵突然竖起,转向北方:“风里有硫磺味,是死亡沼泽的方向。”

爱德华闭上眼,眼前浮现卡尔左眼的疤痕。那道伤,是他们十六岁时,为保护平民与山贼搏斗留下的。当时卡尔说:“王子殿下,疼的时候就数玫瑰花瓣,每片都是个誓言。”

现在他数着心跳,第一百下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不是追兵的战狼,而是属于霜狼佣兵团的、自由的啸声。他睁开眼,发现莉娅正盯着他染绿的鬓角,那里不知何时又露出几丝金红,像暮色中的残阳。

“该走了。”他站起身,拍掉斗篷上的矿灰,“前面是死亡沼泽,而我们要去的,是活着的未来。”

莉娅点点头,指尖抚过他锁骨的牙印:“卡尔的伤有毒,是深渊裂隙的腐毒。”她低声说,“如果我们能找到月神殿的圣泉…”

爱德华按住她的手,感受到半精灵掌心的温度。远处传来托克不耐烦的催促,矿井深处的符文突然发出微光,映出他染绿的鬓角下,金红色的眼瞳正在悄然发亮——像熔炉里,即将迸发的、永不熄灭的火。

龙血王冠:诸神黄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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