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尘埃尚未落定,幼童蜷缩在凌烬脚边,额心的银纹忽明忽暗。那纹路似龙鳞又似锁链,每一次闪烁都牵动周遭的焦土震颤。九幽的傀儡残躯勉强支起半身,灰金瞳孔死死盯着幼童:“这纹路......不是玄机子的手笔。”
凌烬的石花已蔓延至耳根,他半跪在地,指尖轻触银纹。刹那间,识海如遭雷击——
幻境中,他看见幼童被囚于幽冥血海的祭坛。人族长老手持骨刃,剜出孩童心口精血,滴入一尊青铜鼎。鼎身刻满《弑天盟约》残文,血雾升腾间,幽冥使者的黑袍身影自鼎中浮现:“人族献祭百万魂,幽冥助尔弑神权。”
“弑天盟约......”凌烬猛然抽回手指,喉间腥甜翻涌,“人族高层......竟以子民为筹码,与幽冥交易!”
幼童忽然痉挛,呕出一卷焦黑的皮纸。纸面血迹斑驳,却依稀可辨“弑天”二字。九幽的紫血长鞭卷住残卷,灰金瞳孔骤缩:“这是初代《弑天盟约》的残页!当年人族先祖为抗神族,确与幽冥立过血誓......但盟约代家绝非百万魂!”
凌烬展开残卷,鎏金血丝自指尖渗入纸面。篡改的经文浮出——
“每弑一神,需献祭人族生灵十万,以魂饲幽冥,契成则天道倾。”
焦土忽起阴风,残卷上的血迹如活物般蠕动,凝成一行新文:
“今献幼童为引,盟约重启,弑天者当为祭品首。”
盲眼少年的竹简无风自燃,灰烬中传出玄机子的低笑:“凌烬,你还不明白?从你觉醒《山海经略》那刻起,便是人族高层选中的‘祭品’!”
地面轰然塌陷,一座青铜巨鼎自深渊升起。鼎内浮沉着无数人族魂魄,皆是被盟约吞噬的“血奴”。鼎耳雕着幽冥骨龙,龙目嵌着两颗灰金眼珠——竟是幼童被剜去的双目!
“哥哥......我的眼睛疼......”幼童捂住空洞的眼眶,银纹骤然暴亮。鼎中魂魄尖啸,化为锁链缠向凌烬:“弑天者......偿命!”
九幽的傀儡残躯暴起,紫血凝成镰刀斩断锁链:“蠢货!这鼎是幽冥的‘噬魂枢’,盟约的真正执棋者不是人族,而是幽冥界主!”
盲眼少年缓步踏入鼎中,黑袍褪去,露出幽冥界主“罗睺”的真容。他掌心托着混沌蝶蛹,蛹壳内竟封印着白璃的一缕龙魂:“凌烬,你以为白璃为何能一次次残魂复苏?若非本座以蝶蛹养魂,她早该灰飞烟灭。”
凌烬的石化脖颈迸出裂痕:“你们......将她的魂髓当作筹码?!”
罗睺轻笑,混沌蝶蛹裂开细缝,白璃的龙魂虚影挣扎欲出:“弑天盟约本就是一场棋局。人族献祭生灵,幽冥赐予弑神之力,而白璃......是平衡两界的‘砝码’。可惜啊,你宁石化也不肯献祭苍生,逼得本座亲自收网!”
幼童忽然尖叫,银纹化为锁链刺入自身心脏。血鼎轰鸣,百万魂魄凝成巨剑悬于凌烬头顶:“弑天者,你是最后一个祭品。”
九幽的灰金瞳孔流下紫血,傀儡残躯炸成碎片。一缕纯净魂髓涌入凌烬体内,暂缓石化:“凌烬......老子欠白璃的......这次还清了!”
凌烬握紧烬天剑,剑柄饕餮纹路逆鳞翻涌。他纵身跃向血鼎,任由巨剑贯穿胸膛——
血溅鼎身的刹那,白璃的龙魂挣脱蝶蛹,银焰焚尽盟约残卷:“凌烬......活下去!”
血鼎崩塌,罗睺的狂笑与盲眼少年的竹简一同湮灭。幼童的银纹化为光尘,灰金瞳孔重现清澈:“哥哥......别哭......”
凌烬跪在废墟中,石化裂纹寸寸愈合。白璃的龙魂虚影消散前,龙爪轻抚他眉心:“真正的弑天盟约......在人心,不在血契。”
焦土尽头,混沌蝶蛹的残片凝成一枚骨笛,笛声悠远,如泣如诉。
九幽的残魂附于骨笛,灰金瞳孔褪为琥珀:“凌烬,下一局......该你执棋了。”
而在幽冥裂隙深处,往生门的灰烬重聚为一座无字碑。碑底刻着一行小字——
“第四十八日......烬天抉心,人燧燎原。”
混沌蝶蛹凝成的骨笛入手冰凉,笛身逆鳞纹路间渗着血丝。凌烬指尖抚过笛孔,一缕银焰自纹路中跃出,幻化出白璃残影的轮廓。她虚立于焦土之上,龙尾却缠绕着十二道灰金锁链,链头直指幽冥裂隙深处。
“归墟尽头......我的龙骨被炼成了‘镇界桩’。”残影嗓音破碎,银瞳望向幼童消散的方向,“那孩子是钥匙......亦是牢门。”
九幽的残魂自骨笛中渗出,琥珀色瞳孔映出笛身内侧的刻文——
“逆鳞为刃,焚心为烬;归墟门启,万骨同悲。”
焦土忽起腥风,天际灰金云层翻涌如沸。雨滴坠落处,焦黑地面滋生出肉瘤般的血色植株,花苞中裹着人族与混沌兽的融合胚胎。盲眼少年(实为幽冥界主罗睺)湮灭前布下的“噬界种”,终于在此刻爆发。
幼童的啜泣声自雨幕中传来。凌烬循声追去,见那孩子蜷缩在血色花海中央,额心银纹已转为灰黑。他怀中紧抱半截龙脊——正是白璃被炼化的椎骨!
“哥哥......有东西在啃我的骨头......”幼童掀起衣袖,臂骨上爬满幽冥尸虫,虫身刻着《弑天盟约》的篡改经文。
九幽残魂骤然震颤:“这些是‘蚀文尸虫’!它们以盟约为食,啃噬的越深,盟约效力越强!”
凌烬挥剑斩向尸虫,虫尸爆开的脓血却凝成新的经文,烙入幼童皮肉:
“弑天者凌烬,背弃血誓,当受万虫噬心之刑。”
幼童惨叫,胸膛裂开一道血口,万千尸虫自心脏涌出,在空中凝成罗睺的虚影:“本座虽亡,盟约不灭!凌烬,要么献祭这孩子重启血誓,要么看着他被蚀文吞尽魂魄——”
白璃残影忽然银焰暴涨,缠绕龙尾的灰金锁链寸寸崩断。她俯冲入幼童体内,尸虫群在龙威下化为齑粉。幼童额心银纹重燃,双手握住白璃龙脊,骨节爆响间竟将其化为长枪!
“白璃的龙骨......在保护这孩子?”九幽残魂愕然。
幼童银瞳流转,枪尖指向幽冥裂隙:“那里......有更多被锁住的龙。”
穿过腥腐雨幕,三人抵达幽冥裂隙边缘。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万丈深渊中矗立着千扇青铜门,每扇门皆以龙骸为框,人族魂魄为铰。门上刻着不同时代的《弑天盟约》,最古旧的一扇竟用初代天帝的肋骨制成!
“原来所谓盟约......历代皆是人神交易的屠场。”凌烬的烬天剑发出悲鸣,剑柄饕餮纹路渗出鲜血。
幼童忽然将龙脊长枪插入心口,银血喷溅在初代青铜门上:“我看见了......第一场背叛。”
银血为引,青铜门轰然洞开。幻境中,初代天帝并非自愿兵解——
人族十二长老联手幽冥,在其渡劫时剜其脊髓,将《共生典》篡改为《弑天盟约》。白璃的前世银龙为护主,逆鳞被炼成镇压天帝残魂的“锁龙钉”。
“难怪白璃的魂髓总能复苏......”九幽残魂冷笑,“她本就是天道平衡的‘活祭品’!”
幻境崩塌,千扇青铜门同时震颤。门内传出龙族哭嚎,无数龙爪撕扯门扉:“弑天者......斩锁链......释吾族!”
凌烬踏上门骸,烬天剑插入初代盟约的核心。石化裂纹自剑身蔓延至全身,他却恍若未觉:“白璃,借我最后一丝龙息——”
幼童额心银纹炸裂,白璃残影彻底融入剑锋。银焰顺着门骸纹路焚烧,千扇青铜门逐一崩解。被囚龙魂呼啸而出,却在触及现世的刹那化为光尘——原来它们的魂髓早被盟约蛀空,自由即是湮灭。
九幽残魂突然暴喝:“凌烬,看门底!”
最后一道门骸下,压着一卷以龙皮制成的《真约》,其上赫然是初代天帝绝笔:
“天道非天,人心为狱;弑天者,当弑己心。”
幼童忽然夺过《真约》,银瞳流下血泪:“哥哥,我知道怎么终结了。”
他跃入幽冥裂隙最深处的“烬渊”,肉身在灰金火焰中瓦解,唯剩额心银纹凝成钥匙形状。千扇门骸的碎片汇聚成桥,直通烬渊底部——那里沉睡着真正的白璃本体,万丈龙骸缠满初代盟约锁链。
“以我残魂......换龙族最后一炬!”幼童的呐喊回荡深渊。
银钥插入白璃本体的逆鳞,锁链尽碎。龙骸睁眼,瞳中却无白璃的温柔,唯有滔天恨火:“十万年......人族,幽冥,神族......皆该烬!”
凌烬手握《真约》僵立渊边,身后骨笛传来九幽最后的叹息:
“现在你明白了?这局棋......根本没有赢家。”
白璃本体的万丈龙骸盘踞烬渊,逆鳞如刀山倒悬,每一片鳞隙间都渗出灰金脓血——那是十万年来吞噬的盟约怨念。龙目扫过凌烬,瞳孔中浮出初代天帝被剜髓的画面:“凌烬......你与他们一样,皆是窃天者。”
九幽残魂自骨笛中凝形,琥珀瞳中映出龙骸心口的裂痕:“看那!她的逆鳞核心......嵌着初代盟约的‘契心石’!”
契心石形如人脑,表面血管般缠绕着《弑天盟约》的篡改经文。幼童消散前的银钥正插在石缝中,钥匙末端竟连着一条灰金脐带——另一端赫然没入凌烬的丹田!
“原来我才是‘钥匙’的容器......”凌烬按住小腹,鎏金血丝与灰金脐带交织,“玄机子......连我的血脉都算尽了!”
白璃龙爪撕裂烬渊岩壁,岩浆逆流成瀑。凌烬被脐带拽向契心石,九幽残魂化为紫焰灼烧脐带:“忍住!这脐带在抽取你与白璃的因果!”
剧痛中,凌烬的识海炸开湮灭的记忆——
青州灭村之夜,玄机子以凌烬的脐血为引,将白璃的一缕龙魂缝入其丹田。那幼童并非他人,正是凌烬被剥离的“善念化身”!
“难怪他能共鸣白璃的龙魂......”九幽的紫焰忽明忽暗,“老东西把你切成两半,善念为钥,恶念为刃!”
契心石突然暴亮,脐带将凌烬的鎏金血丝反灌入石中。篡改经文如活蛇窜出,缠绕白璃的龙骸:“弑天者......你才是最后的祭品!”
白璃龙首低垂,逆鳞核心迸出幼童的嗓音:“哥哥......救我......”
凌烬的石化右臂突然复苏,掌心浮现《真约》龙皮。他撕裂脐带,以血为墨在龙皮上书写:
“天道非狱,人心非枷;弑天之道,在焚己身!”
血字燃起银焰,契心石剧烈震颤。九幽残魂长笑,携紫焰撞向石缝:“凌烬,替老子告诉白璃......幽冥的月亮,其实是碎的!”
紫银双焰交织,契心石轰然炸裂。白璃龙骸寸寸崩解,灰金脓血化为光雨,每一滴皆映出一段未被篡改的历史——
光雨中,凌烬看见真实的初代陨落:
白璃前世的银龙自愿化骨为桥,助初代天帝横渡归墟。人族十二长老却趁机抽其龙髓,以幽冥秘法炼成《弑天盟约》。初代天帝为护白璃,自毁神魂将盟约封入逆鳞,却被玄机子篡改为“契心石”。
“所谓弑天......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凌烬的鎏金血丝渗入光雨,石化裂纹逆转为龙鳞纹路,“白璃,我带你回家。”
烬渊底部升起一座水晶碑,碑身嵌着白璃完整的逆鳞。凌烬将《真约》龙皮覆于碑面,幼童的虚影自光雨中浮现:“哥哥......桥断了......”
他指向渊底——那里横亘着初代银龙化的骨桥,桥身被盟约锁链蛀空,每一处裂痕都挤满蚀文尸虫。九幽残魂最后的紫焰在桥头燃烧:“凌烬,过桥即是归墟核心......也是玄机子的‘真身’所在。”
凌烬踏骨桥而行,脚下尸虫化为灰烬。桥尽处,一具青铜棺椁悬于虚无,棺盖刻着:
“弑天者,卒于此;窃天者,生于斯。”
开棺刹那,凌烬如坠冰窟——
棺内躺着的,竟是身披神袍的自己!尸身心口插着烬天剑,剑柄缠着白璃的银发。尸身手中攥着竹简残页,血字刺目:
“第四十九日......弑天者凌烬,弑己成神。”
九幽残魂突然狂笑,紫焰凝成玄机子的面容:“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用初代天帝残魂和白璃龙髓捏造的傀儡!每一次‘弑天’,都在助我蚕食天道!”
棺中尸身猛然睁眼,灰金瞳孔流转。凌烬的龙鳞纹路逆转为石化裂纹,烬天剑不受控地刺向白璃逆鳞碑:“这才是真正的盟约......弑所爱,斩己道!”
白璃的龙魂自碑中跃出,银瞳滴血:“凌烬,我等的......就是此刻!”
她主动迎向剑锋,逆鳞炸裂成星河。浩荡银光中,凌烬看见无数时空的自己——
青州挥剑护村的少年、苗疆剜心破咒的修士、归墟焚身化道的石像......每一个“凌烬”皆在银光中微笑消散。
星河收束,烬渊归于死寂。
青铜棺椁空无一物,唯余一柄无主之剑插在碑前。
盲眼少年(实为天道化身)立于碑侧,掌心托着混沌蝶蛹:
“第五十日......弑天者烬,天道重启。”
而在归墟最深处的阴影中,幼童的银纹凝成新芽,悄然破开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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