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相

“再说,”洛羡歪头,凌乱的发丝遮住面庞,“我信的也不是他。”

晁错感觉她在哄自己,低着嗓音说:“我听说你们十年前就认识,关系很好。”

“你也说了,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捋了捋面上的头发,洛羡慢慢从榻上爬起来,贴着背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躺下,正准备开口再说什么。

门外又是一个侍女小跑进来:“殿下,相府裴公子求见。”

洛羡和晁错对视了一眼。

“你看,这不是来了。”公主殿下招招手,“唤。”

晁错挪着脚,往边上站了站,说道:“我看,他最多就想到下毒。”

“晁司主有点太磕碜人了,肯定要更深些。”

洛羡坐正了身子,又整理了一下仪容:“说不定就一步到位了呢。”

裴夏来了。

进门就缩着肩膀:“山上挺冷啊。”

洛羡立马抬手,从榻上取了自己的绒披,光着小脚跑下来,亲自给她小裴公子披上。

两眼含笑,弯弯像个月牙:“许久也不来找我,想是案子有头绪了?”

裴夏没吭声,看了一眼边上的晁错。

晁司主向他点点头。

“这位是虫鸟司左司主晁大人,”洛羡介绍道,“不用避他,但说无妨。”

虫鸟司司主,情报头子?

也好,是他该听的话题。

裴夏紧了紧身上的绒披:“之前不是说,敌在江潮书院吗?”

“是啊,你查出什么来了?”

“查到有人通过徐赏心给我爹喂了一副药。”

裴夏说完,晁大人就默不作声地转过了头去。

洛羡倒是神色无碍,接着问:“什么药?”

“说是补药,徐赏心自己还试过了。”

“哦~”洛羡点点头,然后眼神期待地看着他,“裴相旧疾颇多,虚不受补,未必能用啊。”

“我觉得也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补死的?”

“……”洛羡表情微妙地舒展了一下眉眼,同时不着痕迹地扫向一旁的晁错,“啊,这个,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晁司主应该是感受到了洛羡的视线,及时“昂”了一声:“那什么,相府之前一直配有大夫的,御医,应不至于。”

“不至于?”

“不至于。”

裴夏深吸一口气:“那,就只能是掌圣宫了。”

晁错面皮不动,只是把目光往地上垂了垂:“掌圣宫是我大翎护国宗门,裴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要……咳,合理。”

晁错还有点矜持。

洛羡已经喜上眉梢:“说说,你什么想法,说说。”

“虾儿之所以会怀疑是北人的谍子所为,原因无非是裴洗的冻血之症,这是北境惯用的法门,也由此,殿下查到了江潮书院。”

“我确实在江潮书院了解到,有人通过徐赏心给老裴送了一副药,但既然是药杀,那何必用血毒,额外暴露自己?”

“换言之,以冻血之法杀人,恰恰证明了这件事并非北人所为。”

裴夏说完,看向晁错。

晁司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精简点评:“不太严谨。”

裴夏点头:“的确,毕竟合理的推测往往不及事实来的荒谬。”

“嗯,嗯嗯嗯~”长公主一脸好像理解了的样子,“所以,北夷的嫌疑淡了,但冻血杀人又是事实,你才会怀疑到同样藏有血修之法的掌圣宫?”

“对吗?”

“不太对。”

洛羡摇头:“你也知道,裴洗死前从未接触过外人,掌圣宫要怎么下手?”

这的确是个问题。

裴夏的解释是:“他们是死后动的手。”

“死后?”

“殿下还记得,你是何时听闻裴洗有冻血症状的?”

“我听闻裴相死讯,赶到相府时,由御医告知。”

“是您先到的,还是掌圣宫先到的?”

“当然是掌圣宫,他们负责内城权贵之安危,国相身死,他们的修行者会第一时间到场。”

洛羡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

裴夏点头:“对,他们到的时候,我父亲应该还没有死。”

裴洗自从身亡开始,遗体一直由掌圣宫看护,后来为了等裴夏,更是交由厄葵以掌圣宫法器护持。

他们想要在死亡时间上做手脚,太容易了。

这样一来,掌圣宫就能营造出“裴洗死前未与外人接触”的假象,从而将自己从嫌疑中摘出去。

一旦掌圣宫没有可能行凶,那么“冻血之死”,就能精准地指向北夷。

翎与北夷打生打死,早已是世仇,他们谋杀裴相,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

鸾云宫一时安静下来。

晁错无声片刻,问了一句:“动机呢?”

“动机,我只能猜,毕竟朝堂上这些事,我不了解,”裴夏看向洛羡,“我听说掌圣宫不在朝中任职,却兼领城中机要、安防,且扩张日剧,有几位白衣甚至自恃权重,有凌驾在律法、乃至皇亲之上的势头,不知真假?”

洛羡没有掩饰什么:“是有。”

“他们已经位高权重,如果还想更进一步,想来只能是从山腰,到山顶了。”

裴夏回过头,顺着鸾云宫的宫门,望向云雾缭绕的北端:“如果他们这次成功,以北夷杀死国相结案,那么势必大翎境内,百姓激愤,到时从中挑拨,或能掀起大战,而一旦战事不利,则国家动荡,皇室威严受损,到那时……”

“啊嗯!”晁错重重哼了一声,打断了裴夏。

裴夏也适时闭嘴,没有接着往下说。

若真是掌圣宫谋杀国相,那这就是惊天重案,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

洛羡脸上也难得凝重起来,她思索片刻,沉声问裴夏:“有证据吗?”

“物证,估计很难了,殿下可以试试审出几个人证来。”

裴夏说着,看向晁错:“晁司主应该是此道高手。”

晁错的脸上仍旧看不出情绪,他思索着说:“相府御医或许是个突破口。”

洛羡也长出了一口气。

她拉起裴夏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辛苦你了,如果证据确凿,你便是大功一件,少不了你的封赏,至于掌圣宫……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裴夏也觉得,胸中像是散了一口郁积的浊气。

不管怎么说,裴洗是他如今生物意义上的父亲,能够帮他找出真凶,也算是了结了裴夏自己的一个心结。

抱了个拳,裴夏难得郑重:“那就交给殿下了。”

洛羡满面肃然,目送着裴夏的身影离开鸾云宫。

随后,她的嘴角便越来越难压制。

并最终爆发出极不符合她身份的爽朗大笑。

她笑的前仰后合,手指着裴夏离开的方向,对晁错说:“我说什么来着,他太棒了!”

严格如晁错,也对裴夏的表现感到满意。

他不禁问:“都十年了,你对他的能力判断,倒是精准。”

“我到哪里精准去,是另有人指名要他来做的。”

长公主笑够了,抹了眼角的眼泪:“我之前派到掌圣宫的那个,那个谁?”

“谁?”

“那个秦货。”

“罗小锦?”

“对,就她吧,你去召她过来,就说她家小姐,有个事情要……呃,要求求她。”

晁错点点头。

长公主最会求人了。

从动机,到实施,到如何隐藏自己的嫌疑,将目标转移到别处,掌圣宫这一连串的谋杀行迹,严丝合缝。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证据。

好在,对长公主来说,这是可以不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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