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有时候尝起来,也不一定是甜的。
故土世界,明月高悬九天之上。
无数道目光从无数处遗址中望向了天幕,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天幕降临而来。
无尽的威压弥漫着这片故土世界,眨眼间的功夫这股威压被一道涟漪阻拦而住,再也无法朝着故土世界前进一步。
“大胆,竟敢阻拦我等的降临……”
“域外之人,不退则缚。”
同样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响彻在来人的耳畔,如九天之上的一道雷霆,震动域外之人的身影渐渐显露一缕缕控制不住的灵气外散。
显然,域外之人低估了故土世界中的底蕴。
不等他立刻退走报告这里的变故,他的身影就被一道几乎占据满天幕的巨大身影的手握在了手中。
“晓子,这阵仗可有些大喔……”
张晓没理会耳畔童年观测者的嘲讽,他静静地环视着身周的一道道金色符文光幕,发现这些光幕的力量强横无比,如海浪翻滚,一浪一浪的击打着他的身体。
“你小时候吃过一毛钱的冰棍没?”
张晓淡淡开口后就接着开始结印,一道道同样金色的涟漪浮现身周,阻挡着这巨大的金色手掌的压迫之力。
童年无声,唯有微风徐徐而来。
“那会儿读书,太馋这东西了,就拿出来存了好久好久才存到了一毛钱去买着来。结果,甜是真的甜,可并没有让我觉着这冰棍真的值得我付出存了好久好久的那份珍视用在这份冰棍上……”
“你知道为什么么?”
同样无声。
而某处位置,童年观测者的眸子穿透时空,他只看到了一个孩子在寒风刺骨的冬雪里脚踩着已经漏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水鞋提起来倒了再穿回去继续前行的小小身影。
张晓周身一圈圈金色涟漪勉强阻挡着金色手掌的前进,显然这群自称域外之人的身影们是来围猎他的。
他从遗址中踏出,去往下一个遗址,已经被许多人推演进了棋盘中,有些大人物不想下了。
“因为,我看到了回眸……”
张晓的指尖在金色符文上摩挲时,忽然闻到了旧棉鞋里渗出来的潮气。
那是多年前雪天里的味道,橡胶鞋底裂开的缝里灌进冰水,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碎玻璃,脚趾头冻得发木,却还要攥紧口袋里卷边的毛票。
此刻掌心跳动的符文,竟和当年小卖部冰柜的玻璃一样,凝着细密的水珠。
“那年你总把冰棍含在嘴里很久。”
童年观测者的声音像巷口老槐树的影子,轻轻覆在他肩上。
“舍不得咬,直到糖水流进袖口,把衣服前襟洇出个月牙形的印子……”
他没抬头,符文的涟漪里正浮起母亲补了又补的布书包。
那时她总说:“等攒够了钱,给你买双带毛的棉鞋。”
可直到他离开大夏那天,去往西游世界成为小白龙时,记忆里的脚边的水鞋还在漏,鞋跟用不知什么材质的绳子捆了三道,走起路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在数着未说出口的无奈。
域外的威压压得肩胛骨发疼,像中学时帮母亲扛蜂窝煤,竹筐的绳子嵌进肉里。但这次抵住他的不是煤块的重量,而是一双透明的巨手,指缝间漏下的光都带着冷硬的棱角。
张晓忽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冰棍化在舌尖时的微颤:“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吃到冰棍那天,巷尾的张婶正在晒霉了的棉被?”
观测者没有答话,可符文里的画面自己流淌起来:十三岁的少年站在斑驳的木柜台前,冰棍纸在掌心窸窣作响。
卖冰棍的大爷多给了他半块碎冰,用牛皮纸包着,说“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
碎冰在掌心里化得更快,水滴沿着手腕流进袖口,凉津津的,却比冰棍本身更让人舍不得擦。
“他们总以为威压能压碎人心。”
张晓的指尖划过一道符文,冰渣的触感里混着母亲织毛衣时的毛线味,“其实人心是冻在冰里的种子,越冷越记得阳光的温度。”
他忽然抬头,望见巨手的纹路里映出自己当年的水鞋——鞋帮上冻着的冰花,和此刻符文边缘凝结的光粒,竟一模一样。
观测者忽然轻声说:“你母亲当年在纺织厂加班,手指冻得握不住针,却还想着给你攒钱买新书包。”
话音未落,巨手突然发出瓷器开裂的细响,那些冷硬的棱角开始融化,露出底下藏着的、被压得皱巴巴的糖纸——正是张晓当年吃完冰棍后,小心夹在课本里的那张。
“退回去吧。”
张晓的声音像融雪渗入冻土,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这里的每粒尘埃都记得,母亲喊孩子回家时,声音是怎样漫过结霜的窗棂;记得老槐树的影子怎样在作业本上摇晃,变成冰棍纸上的花纹。”
他伸手触碰巨手的掌心,那些曾让他疼痛的压力,此刻化作了母亲递来的搪瓷杯里的热气,“你们算错了,故土从不是用符文守住的,是用每个孩子藏在心底的、没舍得吃完的那口甜。”
巨手在晨光中碎成千万片光斑,每片光斑里都浮动着细碎的记忆:漏雨的教室屋顶、课间分食的半块饼干、母亲围巾上的毛线球。
张晓低头看着掌纹里未褪的光,忽然想起那年冬天,母亲把他冻红的手捂在自己围裙底下,说:“冷的时候就想想春天,雪化了就有新的花开。”
远处遗址传来风掠过碑刻的轻响,像无数声重叠的叹息。
张晓知道,那些大人物永远不会懂——当一个人把故乡的月光、母亲的笑,还有冰棍化在舌尖的甜,都藏进灵魂的褶皱里,任怎样的威压,也碾不碎藏在最深处的、带着潮气的温暖。
……
张晓抬头望向天幕,破裂的缝隙里渗出的不仅仅是冷硬的威压,却让人意外的发现带了些潮气的月光出现了来。
那是故乡秋夜的月,晾在铁丝上的校服兜住一片月光,外婆说那是“给衣服绣上星星”。
此刻天幕的裂痕正在愈合,缝针般细密的光,竟织成了外婆围巾上的菱形花纹。
“该回家了。”
他忽然轻声说,指尖抚过最后一道即将消散的符文。
符文化作那年冬天的雪,落在手心里却不化,反而幻出外婆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他冻红的脸颊,“这么多年,原来故土从来都在这儿——”
他叩了叩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的,是比任何符文都要温暖的光。
当最后一片光斑融入他的衣襟,张晓听见了千万个声音在遗址间回荡。
有卖冰棍的大爷敲响木箱的“咚咚”声,有煤球炉上水壶的哨音,有外婆喊“晓子回家吃饭”的尾音,像一根无形的线,将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重新穿成串。
他忽然明白,那些大人物以为能碾碎的,从来不是他的血肉之躯,而是藏在每个普通人记忆里的、连时光都冻不坏的温柔。
金色手掌中的世界,域外之人的大神通,他看着脚边的雪地忽然泛起涟漪,不是金色符文的震颤,而是实实在在的融雪。
冰水渗进鞋底的瞬间,张晓笑了——这双在记忆里永远漏水的水鞋,此刻正踩在故土温热的大地上,每粒泥土都在轻轻诉说:甘霖的味道,是苦是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它落在心里时,总会唤醒那些被小心珍藏的、永不褪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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