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大婚的日子定下来了,腊月二十二。
婚嫁是大喜事,眼看距离大喜之日只剩下短短小半月的时间,整个国公府沉浸在一片忙碌与喜悦中。
换上新衣的丫鬟小厮脚不沾地,行走在各处,府中到处张灯结彩,大夫人还嫌不够喜庆,连院子里那几棵常年青葱翠绿的老松树,也叫丫鬟精心系上了红绸带子。
只是天越来越冷,大夫人难免担忧,“怎么这么着急,大冷天怎么迎亲,明年就没个好日子?绾绾最怕冷了,这怎么成。”
“陛下的意思是怕边疆再起战事,赵将军说不清什么时候就要带兵前往,婚事越早越好。”
“陛下倒是好意,可苦了我们绾绾。”
她一边抱怨,一边带着丫鬟疯走,四处检查婚嫁东西可准备妥当,“嫁妆单子呢,拿来我再瞧瞧。”
含翠立刻拿了单子来,递到她手中,“夫人,您都看了三遍了。”
“是吗?”大夫人不记得了,又细看一遍,喃喃自语,“我再看看,仔细些总是好的,你们各处也要更细心,定王府也是有头有脸的讲究人家,别让人小看了去。”
忙在各处的丫鬟小厮得了吩咐,齐声应下。
裴裕的调令也下来了,苏辞大婚第二日。
混迹官场几十年,满朝文武心照不宣,皆知这是陛下有意为之,只有新昌伯不死心,只以为是巧合,下朝后跟着众人去了养心殿。
文崇帝先后见了礼部侍郎、钦天监监正,苏国公还有赵晏清,等到众人都要走了,才想到夹在最后的新昌伯,眼珠子一转,问他,“裴爱卿还有事?”
苏国公就站在新昌伯身旁。
新昌伯心下冷汗直冒,便是再大胆,他也不敢当着苏国公的面谈论裴裕之事。
说到底,裴裕所作所为,他也觉不妥。
此刻,正心虚得很。
于是胡乱说几句恭维的话,忙退出来。
眼看陛下这条路行不通,新昌伯不得不去求苏国公。
苏国公与赵晏清一同出来,新昌伯左右思虑一番,直接迎上去,陪笑道,“长卿兄,祝贺你啊,今日我请你吃酒去。”
苏国公皮笑肉不笑,摆手拒绝,“不巧啊,新昌伯,赵将军与小女婚事在即,我还有许多事要同赵将军商议,改日,改日我请你。”
转头对赵晏清道,“赵将军,请。”
面对苏国公抛过来的邀请,赵晏清睨新昌伯一眼,脸是冷的,声音更冷,“大婚之日,请新昌伯吃喜酒。”
赵晏清在疆场厮杀惯了,便是回到京城,身上那股子肃杀之气也不减分毫,光是那一瞥,就让新昌伯背上冷汗直冒。
他心里清楚,苏国公是故意的,赵晏清也是故意的,但有什么办法呢,是裴裕无信在先,他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裴大娘子听说了苏辞的婚事,很是欢喜,一大早去了国公府,直奔大夫人院中。
大夫人听到消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立马站起身来迎她,“你终于来了,快进来,你再帮我看看,这嫁妆可行。”
“毕竟是定王府,这嫁妆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我正发愁呢,你快帮我出出主意。”
“好好好,我来帮你瞧瞧,”裴大娘子笑着应下来,接过嫁妆单子一看,人都傻了,嘴角抽动,弱弱问她,“你这,一等丫鬟四人,嬷嬷两人,女仆二十人,男从五十人,这都陪嫁啊?”
大夫人认真点头,“自然,这些人都是绾绾用习惯的,四个丫鬟贴身伺候,至少是要的啊,其余的都是忙在各处的人,定王府不是自己家,她身边总要有得用的。”
裴大娘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挠挠头发,侧眼打趣她,“知道的是说你嫁女儿,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人牙子呢。”
大夫人娇嗔瞟她一眼,“你不懂。”
直到半下午,裴大娘子才从国公府出来。
一路上还哼起小曲儿,贴身丫鬟问她,“夫人,你今天很高兴啊。”
裴大娘子满脸笑意,“当然高兴了,绾绾的婚事定下来,我也就放心了,其他的不说,赵将军年少有为,与绾绾很般配。”
一回到房里,她就发现屋子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新昌伯坐在太师椅上,见她进来,瞥她一眼,阴阳怪气说句,“自己儿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事。”
另外窗户下站着裴裕,他不敢坐,只恭敬地弯腰行礼,“母亲。”
自上次大吵一架后,新昌伯就再没踏进过她这屋子,府里遇到也只当作没看见。
裴大娘子才懒得理他,没了他在身边唠叨,清净得很。
至于裴裕,一直宿在外面,连裴府大门都进不了。
今日两人同时出现在她房里,还真是稀客。
裴大娘子装作没看到两人,悠闲地坐在四方桌前,哼着小曲儿,查看先前拟好的单子,这单子上的东西,本是原先准备给苏辞的聘礼。
现在苏辞大婚,她准备给苏辞添份嫁妆,但单子上有些东西却是不能要了。
于是拿起笔,勾勾画画,最后再仔细查看一遍,这才满心欢喜地吩咐丫鬟,“照着这张单子重新置办。”
丫鬟接了单子,退出门去。
新昌伯见她又是唱歌,又是浇花,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沉不住气了,起身问她,“宁修的调任,你知道了吧?”
裴大娘子把浇花的水递给丫鬟,坐下来喝茶,漫不经心道,“知道啊。”
“你既知晓,怎的还这般高兴,”新昌伯气死了,眉头皱在一起,“绥县什么地方,宁修一辈子待在哪儿怎么行!”
“怎么不行呢,”裴大娘子有些好笑,自顾自翻看银楼送来的耳坠样式,“他不是怎么劝都不听,非要去那地方,怎么就不行了。”
裴大娘子才不在意新昌的黑脸,继续道,“待都待了三年了,多待几年又何妨,我瞧他挺喜欢的。”
“再说了,绥县治理的好,陛下知人善用,任他庆城太守之职,统管绥县、邱县、鄂县三城,挺好的,他既喜欢岭南,那就待在岭南,好好干,莫辜负陛下信任。”
庆城与绥县连在一处,有何分别,陛下分明大材小用,故意恶心他!
新昌伯气得脸色发青,“宁修是你亲儿子,他还这么年轻,前途无量,你怎么忍心看他沦落至此。”
“一旦去了绥县,可就再不能回京了。”
裴大娘子不接受任何绑架,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冷淡道,“他是我亲儿子,可我不是他亲娘,此事我做不了主,你父子二人不必到我面前卖惨,没用。”
“又不是我下的命令。”
裴大娘子站起身来往里走,“谁做主你们找谁,我现在乏了,你们请吧。”
“母亲,您可是还在怪我?”裴裕开口了,语气忧伤地问。
走路的步子一顿,裴大娘子停下来,转过身,重新回到太师椅上坐下,自下而上,好好审视她的这个好儿子。
裴裕低着头,走到她面前,愧疚地开口,“母亲,我知道错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大娘子还是第一次从裴裕嘴里听到“我错了”这三个字。
“真的知道错了?你错在哪儿?你怎么错的?”裴大娘子点点头,冷眼看他。
“母亲,”裴裕苦痛地抬起头,态度诚恳,“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带姜柳回京,不该将此事大肆宣扬,更不该去苏国公面前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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