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真冷。
早晨起来,雾气弥漫,四下白茫茫一片。
远处山峦树木,都隐匿在大雾里,没了身影;近处的街道围墙,只堪堪露出点轮廓。
苏国公府门口,看门的下人瑟缩在耳房里,围着小小的火盆取暖,眼睛不时看向门外。
远处的巷子里好似隐约有人影闪动,下人坐不住了,其中一人站起身来,伸长脖子往外看。
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一连串身影。
紫色圆领窄袖袍衫,门房之人一眼看出门外人来自宫中,脸色瞬间大变,门里的两人立马撒腿往府内跑去各院通传。
消息传到闲云居,秋黛赶忙放下手中食物,进到寝室给苏辞换衣裳,“小姐,宫里来人了。”
苏辞忙放下笔,站起身来配合她梳妆,“这时候,无缘无故的,宫里来人做什么?看清是何人了吗?”
“不曾,门房来人只说是个穿紫袍的公公。”
苏辞听完不淡定了,紫袍那是大内总管才能穿的颜色,来人极有可能是文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福全公公。
什么要紧事须得大内总管亲自来呢,苏辞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敢多做耽搁,换好衣服,急忙往正厅赶去。
大夫人已经焦急地在前厅等候,老远就看着福全公公手里拿着的明晃晃的圣旨,她两眼一抹黑,差点没站住脚,好在含翠手快,赶紧将人扶住。
大夫人这才站定,慌忙整理衣裳,换一副笑脸,出门将人迎进来,“什么事还需公公亲自来,快,快上坐。”
福全公公笑着点头,国公府什么身份,庆阳大长公主还在呢,他怎敢上坐。
大夫人给他端来热茶,“我这就差人去请老夫人了,天气冷,公公吃口热茶。”含翠得了吩咐,转身就要往福安堂去。
“苏夫人且慢,”福全规规矩矩站在厅里,叫住她,微笑道,“老奴此番是为大小姐而来,不必惊动老夫人。”
“待老奴宣读完圣旨,亲自去向老夫人请安,陛下还在宫里等着老夫人呢。”
大夫人笑意僵在脸上,茫然问道,“大小姐,那绾绾,什么事……”
苏辞能有什么事,大夫人担心的话都说不清。
二夫人和苏千曲正巧赶来,听到这话,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忙扶住大夫人,“嫂嫂。”
福全公公笑容满面,朝二夫人和苏千曲点头,开口道,“夫人不必担忧,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苏辞姗姗来迟,几人与她对视一眼,皆面露难色。
福全公公见人到齐,开始宣读圣旨。
“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太师苏长卿之女苏辞,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定王之子赵胤,二十有四,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苏辞待宇闺中,与赵胤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辞许配赵胤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大夫人听完,愣在原地,直到二夫人偷偷戳她,她才反应过来,忙带众人齐声谢恩。
福全公公一脸笑意,将圣旨交到她手中,“恭喜夫人,贺喜大小姐,赵将军风华正茂,气宇轩昂,与大小姐是乃绝配。”
“今日朝会,陛下就将此事昭告天下,苏夫人有福了。”
“是,是,是,多谢公公。”大夫人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眼神一瞥,含翠立刻上前,偷偷给福全公公塞去鼓鼓的荷包。
福全公公笑着应下,道,“苏夫人,老奴该去拜请老夫人了。”
大夫人点头如捣蒜,差人带路。
圣旨来的莫名其妙,苏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赐婚了。
大夫人过来抓住她的手,慌张说,“绾绾,陛下这是何意,怎么,怎么突然就赐婚了,那个赵将军,年后还要去北疆啊,你怎么嫁给他。”
苏辞反手握住大夫人手,面色冷静,语气温和,“母亲别急,此事,等父亲回府再议。”
“对,对,等你父亲回来,”大夫人已经没了分寸,满脑子都是北疆苦寒之地,“我等你父亲回来,你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还有你祖母,我这就去找你祖母。”大夫人说着就要往里跑,苏辞赶紧将人拉住,微笑开口,“母亲您忘了,福全公公还在里头呢,等等吧,等祖母出来。”
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是,瞧我,我都忘了。”
二夫人和苏千曲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大夫人这个样子,她们就是再着急也不能上前添乱。
二夫人眼眶发红,一双手颤抖的不知该放在何处。
苏千曲余光瞥见母亲不知所措的样子,心疼极了。
伸出手,握住二夫人的冰冷的手,不知是为了缓解二夫人的担心,还是自己的紧张,她咧开嘴朝二夫人笑笑,什么都没说。
不一会儿,老夫人出来了,她穿戴整齐,看到大家冷静地待在原地,没有一窝蜂地围上来,心底很满意。
从容不迫说道,“我去一趟宫里,你们安心在家。”
老夫人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平静,很温和,半点看不出悲伤喜悦还是难过,就像寻常问好似的。
路过苏辞身边,老夫人停下来,温柔地牵她的手,朝她点头眨眼,示意她放心。
“祖母,我……”这个时候,苏辞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觉得必须要说些什么,好在老夫人什么都知道,温柔地摇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
一家人目送老夫人上了软轿,那软轿是宫里来的,就停在门口。
文崇帝大概一早便知老夫人会去找他,来时就备下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里窜升,苏辞冷眼望着消失在迷雾中的软轿,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涌上心头。
八岁那年,天青云美,她就站在这个门口,亲眼目送小姑,上了宫里来的花轿,从此天涯海角,音信全无,她们再没见过面。
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她还是站在这个门口,还是宫里来的软轿,她又亲眼目送祖母离开。
今天的雾好大,她不知道,祖母还能不能看清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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