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基亚的声音因被勒着而嘶哑,却带着嘲弄,“我小时候……还经常抱你呢。”
纪禹琛的太阳穴猛地抽紧。
瞬间眼前几乎发黑,但他立刻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剧烈震动。
基亚还在断断续续地说:“你还会分吃的给我,偷偷给我拿过鹅绒被……有时候我累得走不动,趴在地上哭,你还会背我。那时候我瘦得只剩骨头了……头又重又疼……但我还记得,你那双灰色的眼睛。”
“……!”
“我稍一打听你躲在哪里,就知道你来了c国。”
“……”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Russia。”
一只来自凛冬之城的、不起眼的小老鼠,没人知道他的脸、年龄、名字,甚至性别……
纪禹琛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感受到基亚身上散发出的、来自过去的阴冷气息,纪禹琛的脸更加僵硬。
缠着电线的手掌上,青筋愈发凸显。
他紧锁眉头,强行将混乱的情绪暂时压下。
“你……”
纪禹琛冷声问道,“如果真的来自凛冬之城,当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
“那里爆炸了,据说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少爷’,”基亚笑了,尽管呼吸困难,“你可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
“难怪你父亲说你可怜。”
纪禹琛面无表情地又将电线勒紧了一圈。
基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但感觉呼吸困难的,反而是纪禹琛自己。
基亚的话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波澜。
原本想要立刻杀了他,指尖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随即又猛地绷紧。
两种念头在激烈碰撞。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就好……
不!这个家伙,绝不能放过!
纪禹琛狠狠咬住舌尖,将电线又在手腕上缠紧了一圈,稳住心神。
“那就说正事。凛冬之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咳……你想知道?”
基亚艰难地问。
他的脖子已经涨得通红,脸上却带着扭曲的笑容。
纪禹琛面无表情地搜着基亚的身体,将他身上藏着的各种小刀具都找出来,扔到床底下。
“现在还记得那天事情的人,”基亚喘息着说,“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
“所以,我差不多算是一份活着的机密文件。”
纪禹琛搜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只有我活下来了,你看我身体多‘健康’,”基亚的语气带着怪异的强调,“所以,你要好好待我。”
“……”
“你看,那个索妮娅也是……咳……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祥的预感总是应验。
事到如今,纪禹琛哪会不知道基亚要找的索妮娅就是徐凌。
为了逼问出更多信息,纪禹琛眼神冰冷,只是更用力地勒紧电线,死死盯着基亚因缺氧而张开的嘴。
然后,噩梦中徐凌……的画面又突兀地闪现在眼前。
他的头脑因那无法抗拒的屈辱和愤怒而再次沸腾。
如果现在不解决掉他,噩梦一定会成真。
他最珍视的东西,一定会被夺走。
纪禹琛暗自咬牙。
这不是梦境的延续,但他的手心却不知不觉已被冷汗浸湿。
纪禹琛感觉自己正被越来越深的焦虑吞噬。
“我们最好……”基亚艰难地说,“别去‘叫醒’索妮娅,也别试图唤醒她。”
“……!”
对他来说是索妮娅,但对纪禹琛来说,她必须是徐凌。
纪禹琛在心里对自己说。
为了保护她,必须让她保持清醒,让她记着靳宪……
即使这种方法很苦涩,即使靳宪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折磨,但目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维系住她的精神了。
不管凛冬之城里藏着什么秘密……
徐凌是他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如果必须在揭开过去和保护现在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就在他下定决心、眼神冰冷的瞬间,基亚突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挣脱束缚,举着一个尖锐的十字架狠狠刺向纪禹琛!
那突出的尖端直逼面门。
他反射性地侧头闪避,但眼下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纪禹琛眨了眨眼。
基亚不放过这个空隙,猛地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两人再次像野兽般搏杀在一起。
“砰”、“砰”!
身体撞击墙壁、家具的声音不断响起。
转瞬间,两人已经互相掐着脖子,在地板上翻滚缠斗。
叩、叩——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教官。”
是徐凌的声音。
“……!”
“……!”
激斗中的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们都猛地看向门口。
“教官,你睡了吗?”
纪禹琛立刻翻身压住基亚,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呜呜……!
基亚挣扎着,却也配合地屏住了呼吸,眼珠惊恐地转动着。
门把手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但提前锁好的门并没有被打开。
“真的睡着了吗……”
门外传来徐凌低低的自语。
听到她平静的声音,纪禹琛的心脏却擂鼓般狂跳。
噩梦中她那……的呻吟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当时感受到的愤怒、绝望、无力……
种种情绪再次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保护她,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理由,只是自私地……
不想失去她。
那是梦,又仿佛不是梦。
噩梦中那些疯狂的景象,此刻仍鲜活地灼烧着他的神经。
脖子上的刺痛感和那种可怕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
徐凌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离开后,两个男人立刻重新将杀气对准彼此,仿佛在问对方怎么还不去死。
纪禹琛重新举起枪口,基亚则捡起了掉落的匕首,两人再次指向对方的要害。
“你还没回答,凛冬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禹琛声音冰冷。
“我可不喜欢空口白话。”
基亚喘着气,脸上带着嘲弄。
面对这番嘲讽,纪禹琛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抓过一个枕头,猛地按在基亚的小臂上,再次扣动了扳机。
噗!
枕头上多了一个弹孔,被子弹穿透的地方露出了棉絮。
咻——!
与此同时,基亚猛地甩出一把不知藏在哪里的飞刀,擦过纪禹琛的耳垂,带起一串血珠。
操!
纪禹琛暗骂一声,但两人冰冷的眼神只是更加坚定地锁定对方,没有任何动摇。
就是这条舌头……
在梦里……徐凌……
纪禹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寒,他猛地用枪柄砸向基亚的嘴,趁他痛呼张口的瞬间,将枪口狠狠塞了进去。
牙齿缝间渗出血沫,嘴角却诡异地上扬。
基亚发出“咔、咔”的古怪声响,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咳嗽,枪口也随之松动。
“那就……咳……撕烂她的脸……”
基亚含混不清地说,“那个长得像索妮娅丈夫的家伙的脸……!”
“……!”
“我就先……拿他开刀……”
基亚说着,用舌头舔了舔沾血的牙齿,像品尝酱汁。
纪禹琛再次将他压制住,重新将枪口顶在他的腹部,隔着枕头,冷冷地补充道:
“maxim……他是如何利用那些Sakhalin的孩子的……他在冬城到底做了什么——”
纪禹琛握枪的手突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那个队员(陈浩杰)的脸皮被剥下来……”基亚的声音带着恶毒的笑意,“我也会‘善待’他的。”
——————
到了第二天,队员们开始准备护送孩子们前往别馆。
他们将手枪套牢牢固定在肋侧,再用制服外套盖住。
之后便轮流看守着地下室的孩子们,并分批去吃饭。
地下室里气氛沉默,队员们无言地待命,没什么特别情况,但也无人松懈。
昨天晚上……徐凌睡觉前,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纪禹琛的表情。
是在看到那些孩子之后吧?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凌晨时,她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他的房间,但门锁着,敲门也没人应。
幸好,之后徐凌倒是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天亮醒来。
“对了,你们昨天晚上听到什么声音没?”
这时,陈浩杰悄声问道。
“昨晚后半夜挺吵的,我还特意去走廊巡视了一圈。”
“……”
“但是我听得真切啊……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半夜里有房间传出桌椅和床铺‘嘎吱嘎吱’的响声……动静还不小,也不知道是谁在搞什么鬼。不知道是哪个楼层的,啧,这帮神职人员,看着道貌岸然,私下里指不定怎么回事呢……”
听到这话,徐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歪靠在椅子上的纪禹琛。
他以一种介于坐和躺之间的姿势放松着身体,神情慵懒。
昨天在地下室看到他时那种莫名的紧绷感,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恰在这时,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徐凌这才注意到,他眼角下方有一道明显的伤口,红色的划痕像是新添的。这肯定是跟人动手留下的痕迹。
队员们早上看到他带着伤出现时,都有些惊讶,但他神情冷淡,似乎自动屏蔽了周围的议论声。
顺着伤口往上看,就是他那双灰色的眼睛。
徐凌忽略了他脸上拒人千里的冷淡,径直走近,微微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教官,这伤……谁弄的?”
“……!”
纪禹琛下意识地摸了摸另一侧贴着纱布的耳垂,突然低笑了一声。
“谁敢‘嚼’我的闲话——”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让徐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和憋闷,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些生气。
徐凌闭上嘴,默默地深吸了口气。
脸上有伤,那身上呢?
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她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制服,检视般地在他身上扫过。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纪禹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因为我想把你衣服剥下来检查检查。”
徐凌直白地说。
“什么?”
他用指尖蹭了蹭眉骨,灰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讶异。
“刚才他们说有床铺吱嘎响的房间……”
徐凌压低声音,“不就是教官你的房间吗?”
“……!”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
纪禹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
他用手烦躁地耙了耙额前的头发。
又呼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上下滚动了一下。
“徐凌,”他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奇怪,“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条蛇,它没动。”
“……什么?”
“但它钻进了不该钻的地方。”
“所以你被咬了?”
徐凌下意识地问。
“不,咬人的……是我。”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大概吧。”
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眉头倏地紧锁,眼神也变得有些危险。
他突然盯着她问:
“所以……只是完成这次任务,不会走远,对吗?”
“什么?”
徐凌不解。
“和我一起,留下来。”
他那冰冷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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