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还没来得及回答,救护车就猛地停在了路边。
纪禹琛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砰地一声关上驾驶座的门,随即拉开后门钻了进来。
当他摘下口罩,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时,周雪轩的脸色明显僵硬了。
刚才还像疯了一样叫嚷的女人,此刻眼神像要杀人似的瞪着他。
“你这混蛋!”
那双冰冷的眼睛茫然地看向纪禹琛。
徐凌知道纪禹琛的出现会激怒周雪轩,但对方此刻的反应是否太过直接了?
她下意识地抓住周雪轩的头,试图让她转开视线。
但是,愤怒的周雪轩像是要挣脱徐凌的钳制,拼命朝纪禹琛咆哮,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断断续续:“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啊……
徐凌有些理解周雪轩的心情。
在持续被拷问和审讯后,突然闯入一个强壮的男人,任谁都会感到恐惧和绝望。
这时,纪禹琛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我要让你尝尝窒息的滋味。”
他挨着急救床坐下,调整着氧气瓶的阀门。
“让你也体验一次被剥夺的感觉。”
“……!”
她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呢?
他将氧气面罩扣在周雪轩的口鼻上,冷冷地说道。
因为背对着,徐凌看不清纪禹琛的具体表情,但她能看到周雪轩眼角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抽搐。
男人打开了氧气瓶的阀门,注视着自己操作阀门的手。
在她眼里,那是一个令人不敢直视的过程。
随后,压力表剧烈晃动,嘶嘶的气流声响起。
周雪轩开始拼命挣扎,身体撞击着座椅。
面罩的塑料边缘因呼吸而蒙上了一层水汽。
不知是不是操作失误,还是有意为之,女人的脸渐渐变得青紫。
哦,他是在用氧气折磨周雪轩。
“这样……”
周雪轩痛苦地抓挠着急救床,试图呼喊。
但透明面罩内被阻隔的喊声,只显得徒劳而可悲。
“靳宪的……下落……我说!我告诉你……听着……”
“哪有绑匪会听人质讨价还价的?”
纪禹琛打断她。
“喂,喂……!”
“你觉得你还配呼吸吗?”
纪禹琛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那样可不行。”
“呃啊……!”
“我们车长也得好好体验一下,这是什么感觉。”
他更加恶劣地调整着阀门,控制着氧气流量。
“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
“有的人,到死都要装作不知道。”
“疯……疯子……”
周雪轩急促地喘息着,在窒息的边缘翻滚,挤出微弱的声音。
纪禹琛看向表情平静的徐凌。
你想怎么做?
那沉默的眼神似乎在这样问她。
如果你想要靳宪,那就给你靳宪。
如果你想要真相,那就给你真相。
他似乎表现出这样的姿态,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不知为何,徐凌胸口那种被巨石压住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些,那几乎要沸腾的恨意也似乎被冲淡了。
她伸手覆在了纪禹琛控制阀门的手背上。
周雪轩的那些话语,如同荆棘之墙,并未消失,依旧刺痛着她。
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她的过去就像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白。
不知道也能活下去。
能活下来。
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法则。
但若没有那份不顾一切的执念,也很难活下去。
你说真相是无数碎片?
徐凌心想,一块就够了。
她的选择一直都只有一个。
一直都是……
“我只想快点见到他。”
触碰到她肩膀、示意他停下的那只手,莫名地像冰一样冷。
而氧气面罩下,那个女人的喘息声听起来竟像是在笑。
救护车没有停歇,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一处尚未开发的偏僻芦苇荡旁。
是紧张吗?
看着远处驶来的三辆黑色轿车,徐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周雪轩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在她身旁站着,目光投向远处广阔、随风摇曳的芦苇荡。
每当寒风拂过脸颊,芦苇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便如同海浪般袭来。
交换人质的流程很简单。
把周雪轩交给对方,换回靳宪。
在来这里的路上,他们打开了周雪轩的手机进行联络。
为了防止对方设伏,徐凌选择了一片几乎没有掩体的开阔芦苇荡作为交换地点。
对方人数约定在三人以内。
周雪轩坚决不同意在无防备的情况下交接,最终决定将她带到约定地点交接由纪禹琛负责。
“靳宪,长什么样?”
距离很近,徐凌的视线与周雪轩相遇。
她虽然恨这个女人,但此刻对方眼神中的某种倨傲却很清晰。
“在我眼里,他可笑又丑陋不堪。”
徐凌感到愤怒,却没有反驳。
但她不经意间瞥向纪禹琛时,却发现他的脸色很奇怪。
说不上好坏,但那眼底却一片死寂。
徐凌的心情似乎也跟着烦躁起来。
那个人,我……我一定要见到。
她咬着嘴唇,像是为了回避什么似的转开了头。
恰好此时,一辆高档轿车停在了芦苇荡中间。
厚重的车门打开,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动作精准地走了下来。
“哈……”
她的心跳砰砰地、急促地加快。
一阵眩晕袭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真的能见到靳宪了。
她真的,能用这双眼睛,再次见到那个人……
她觉得自己仿佛即将冲过漫长等待的终点线。
就在这恍惚的瞬间,纪禹琛走了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了周雪轩。
两人手掌交叠的瞬间,他手心的冰冷让她惊讶。
徐凌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脸。
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深深地凹陷,散发出的气息锋利如刀。
纪禹琛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紧闭了。
他最终无言地转身,那背影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焦灼。
徐凌难掩焦急的神色,只能用力咬着嘴唇。
纪禹琛带着周雪轩越走越远,但对面那三个人中,却看不到疑似靳宪的身影。
一眼望去,那几个人都不是靳宪。
到了约定地点,周雪轩在那几个手下的帮助下,解开了被束缚的双手。
这时,对方车辆的后备箱猛地打开,一个看似运动包、但形状更长更大的黑色袋子被扔在了纪禹琛的脚下。
与此同时,恢复自由的周雪轩猛地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朝纪禹琛脸上扇去。
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四巴掌……!
“——!”
那清脆刺耳的耳光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晰地听到。
五巴掌,六巴掌,七巴掌,八巴掌……!
她瘦小的身躯因用力而摇晃,气喘吁吁,却没有停止发泄。
那是为什么!
徐凌的腿有些发软。
九巴掌,十巴掌……!
终于,那个怒气冲冲的女人砰地关上后备箱门,钻进了车里。
即使离得远,也能清楚地看到纪禹琛那侧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朝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用仿佛重逾千斤的身体,拎起了那个黑色的长条袋子。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徐凌所在的方向走来,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化。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但眼中摇摆不定的光芒,又如同季节变换般清晰地流露出来,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那笨拙的、脚步比影子还要沉重缓慢的身影,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时,突然完全停了下来。
他像个失败者一样,单手用力抹了把脸。
又一阵寒风吹过,无数芦苇如同受惊的鸟群般剧烈摇曳。
风中,只有纪禹琛独自站在那里。
到底……
现在发生了什么?
靳宪在哪里?
那个袋子又是什么……
整个情况像迷宫一样混乱。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朝他喊道:“教官!”
而就在她眨眼的瞬间,纪禹琛的身影从她视野里消失了——他转向,朝着旁边的河岸走去。
“……!”
什么……他要去哪里?
徐凌立刻拨开芦苇,冲了过去。
苍白的嘴唇疯狂地吐出急促的气息。
然后,当她看到那个正走向河边的男人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徐凌没有丝毫减速,在冲下河岸斜坡时,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瞬间,白衬衫沾满了泥土,胳膊也被划破,渗出血丝,但她立刻又爬了起来。
“徐凌,别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严厉粗暴的语气对她喊过了。
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教官,靳宪呢?我丈夫呢?”
她的声音因本能的不安而颤抖。
国情院的车已经离开,靳宪却没有出现。
她不明白。
是假的吗?
她被周雪轩骗了?
那么,纪禹琛是从哪里弄来这个袋子的?
她疏忽了什么?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
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正要将那个袋子扔进河里。
“你现在在做什——!”
但是那个袋子看起来很重。
他那青筋暴露的手绷得很紧。
太奇怪了……
强悍如纪禹琛,为什么拎着那个袋子会显得如此吃力?
到底里面是什么……
思绪还没结束,徐凌已经像野兽一样扑了过去。
不顾一切地抱住那个袋子,用颤抖的手去拉拉链。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抽气或呻吟。
男人般棱角分明的额头,薄薄的眉毛,没有双眼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皮肤是健康的晒黑色……
这张脸,就像过去在他熟睡时,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描摹他脸庞轮廓那样熟悉。
有时因为贪心看得太久,手指甚至会不自觉地抚摸上去。
徐凌的目光,很快就接触到了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脸。
纪禹琛急忙伸手想遮住她的眼睛,却被她狠狠地打开。
哔——耳朵里响起尖锐的耳鸣。
“啊……”
她的手抖得无法控制。
尽管如此,她还是紧紧抱着那个袋子,慢慢地、用指尖抚摸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这是什么……
她在混乱模糊的思绪中,执着地摸索着这具冰冷的尸体。
根本停不下来。
轮廓分明的耳朵,下巴,喉结,挺直的肩膀……
这绝对是指尖所熟悉的曲线。
她的心脏像被攥住一样抽搐。
心中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确认了某种可怕预感的、近乎麻木的震颤。
拉链越来越低。
然后,她终于面对了一具男人的尸体,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永远无法再睁开眼睛了。
“是……靳宪……吗?”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惊而嘶哑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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