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不顾一切地逃跑,是因为强烈的危机感告诉她,如果被正在迅速缩短距离的纪禹琛抓住,下场恐怕比刚才被“咬”更糟。
她偶尔回头瞥见追赶者的眼睛,阳光下,他那浅色的虹膜几乎透明,透出一种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泽,让她心底发寒。
更让她恐惧的是,他脸上甚至带着某种兴奋的笑容,那副全然投入“狩猎”的神情让她冷汗直流。
“被抓到就完了”——这个念头驱动着她,徐凌几乎是凭着本能,拼命驱使着快要抽筋的双腿在山路上狂奔。
她到底跑到哪里来了?
口干舌燥,焦躁不安,慌乱中她几乎失去了方向感。
“徐凌,停下……!别再往外跑了!”
就在这时,身后极近处传来他急促的喊声。
也就在那一刻,她脚下一空,感觉地面猛地向下塌陷,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
“——!”
一切发生得太快。
她刚才踩着的、以为是坚实地面的地方骤然下陷,露出了下方坑洼陡峭的悬崖断面。
直到身体完全失去支撑、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时,她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踩到的根本不是实地,而是一个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陷坑或是悬崖边缘!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内脏仿佛都翻腾起来,令人头晕目眩。
她徒劳地挥舞四肢,却根本无处借力。
极度的恐惧让她忘了呼吸,甚至忘了尖叫,只是本能地张大了嘴。
难道就要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了吗?
最后连丈夫的脸都没能再见一面,就这样……
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胸口憋闷得发痛,就在这时,胳膊上传来一阵像是要被硬生生撕裂的剧痛。
“呃……!”
“说了让你停下!为什么要跑?雪山是好玩的吗?”
“……”
“妈的,你打算死在我面前吗……!”
他的咆哮声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陌生怒意和惊惶。
她首先看到的是迷彩服的图案。
纪禹琛一手死死抓着悬崖下方伸出的一截粗壮树枝,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手背青筋暴起。
“教、教官……”
她望进他的眼睛,看到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眸子里,此刻也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晃动。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抓住她,他几乎是跟着她一起坠了下来,此刻他的目光避开了她,正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虚空,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全靠纪禹琛这一下,她才没有直接摔死,捡回一条命。
两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脸色惨白。
这时,紧抓着徐凌前臂的那只手,因为承受不住重量,开始一点点向下滑。
“啊……!”
心脏猛地一沉,徐凌短促地惊叫出声。
“这该死的……”
纪禹琛咬紧牙关,脖颈处的筋络因用力而根根暴起,像要炸开一般。
他手臂的颤抖隔着厚厚的衣物清晰地传了过来。
但两个人加上厚重防寒服的重量,远比想象中要沉得多。
在他急促混乱的呼吸声中,一个坚决的指令砸了下来。
“咬紧牙关,爬到我背上来。”
“什么?”
“做你擅长的!快点,没时间了……!”
见她犹豫,纪禹琛的声音更加粗噶急躁。
“徒手爬绳索,你哪次不是第一?”
“……”
“所以,你绝对能做到!”
“可从来没爬过人……!”
“我撑得住!别废话了,快上来……!”
寒风一激,她打了个冷颤,精神稍稍回来一些。
她咬着下唇,迅速调整自己悬空摇晃的身体。
她第一时间将口袋里的压缩口粮和金属丝叼在嘴里,然后费力地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希望能减轻一点重量。
“呼……呼……我要松手了!”
“什么?”
“外套!我要扔掉了!”
她晃动着被抓住的手臂,催促道。
纪禹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他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但动摇只是一瞬。
他像是要将指甲嵌进肉里般,更用力地抓紧了她那仿佛随时会脱臼的手臂。
同时,用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小心地、一点点放松对她手臂的部分钳制,给她留出活动的空隙。
就在这短暂的松动间隙,徐凌用尽全力甩掉了外套,同时双腿用力向上蜷曲、蹬踏。
她的身体猛地撞上他的后背,挂在了上面,连带着他抓着树枝的身体也像钟摆一样晃动了几下。
那件厚重的外套向下飘落,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哈……哈……”
“哈……真他妈……干得不错……”
两人同时剧烈地喘息着。
随即,徐凌就像本能驱使的藤蔓一样,手脚并用地攀上了纪禹琛的后背。
虽然在纷飞的雪花中身体不住颤抖,但此刻她却奇异地感觉不到寒冷。
“很好。”
纪禹琛现在得以用双臂都抓住树枝,姿势稳定了许多。
“调整呼吸,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快上去。”
“……!”
“如果连这点高度都上不去,你以后也没资格做任何事。”
他似乎预料到她的犹豫,用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可能有的反驳。
然后,他沉默下来,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的起伏透过后背传来。
但眼下,挣扎和犹豫都是奢侈。
必须先上去,再想办法把他拉上来。
就在她的脚踩上纪禹琛肩膀的那一瞬间——
咔嚓。
偏偏在这时,传来了不祥的断裂声。
咔嚓,咔嚓。
徐凌僵着脸,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他们赖以悬挂的唯一那根树枝上,赫然露出了白色的裂口,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教……!”
又是“咔吧”一声脆响!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唯一的支撑点就彻底断裂了。
一切都发生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危急关头,她的身体凭着无数次训练形成的本能而动。
徐凌猛地抽出叼在嘴里的短刀,狠狠刮向冰冷的崖壁。
几乎是同一时刻,同样的刮擦声从身下传来,她用眼角余光瞥见,纪禹琛也用同样的方法,正用他的军刀猛力刺向冰壁。
如同事先约定好一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不知为何,她感觉似乎读懂了他眼中的某些东西。
一种出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奇异的同步感,让她汗毛倒竖。
但是刀刃并未能深深刺入,仅仅是在坚硬的冰岩表面刮擦出一些痕迹。
两人下坠的速度虽然因此略有减缓,但依旧快得惊人。
“呃……!”
巨大的下坠力让她的手指骨节像是要被寸寸捏断。
就在这时,在她紧抓着刀柄、不住颤抖的手背上,纪禹琛宽厚的手掌重重地叠了上来,紧紧覆盖住她的手。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低沉的声音顺着躯干传导过来。
“别松手……!”
“呃……!”
她再次拼命用力,然而回应她的却是“铿”的一声脆响——刀刃承受不住冲击,断了。
“——!”
她无可避免地从他背上摔离,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拽进怀里。
紧接着,轰——!
在她感觉身体即将撞上粗糙地面的前一刻,她感到身下的身体强行扭转了过来。
瞬间,她眼前一黑。
五脏六腑剧烈震荡,冲击的余波如浪潮般席卷全身。
“嗯……”
短暂的黑暗过后,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雪依旧下得很大,风雪扑面,让她难以完全睁开眼睛。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啊……!”
猛然想起教官,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呃……!”
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没有一处不发出呻吟,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撑起了上半身。
“教官……教官……你醒醒!”
一股熟悉的、属于身下男人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徐凌的手有些颤抖。
她记得很清楚,就在坠落的最后关头,她感觉到身下的身体强行翻转了过来……
纪禹琛像个肉垫一样,被她压在了下面。
他们惊险地落在了悬崖半中的一个突出平台上,刚好能容纳两人。
正是因为这个被削平的岩石平台,两人才奇迹般地没有直接摔死。
“嗯……!”
身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让她猛地低下头。
她用力将纪禹琛向平台内侧拖了拖。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也快要醒过来了。
为了弄清状况,她抬头望向上方,又低头看向只有嶙峋怪石和呼啸风雪的下方。
是该想办法爬上去,还是冒险继续往下?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她,完全无法判断。
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岩特有的、潮湿阴冷的土腥气,让她心烦意乱。
这陌生的气味似乎在宣告,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危险的地方。
凹凸不平的岩石地面冰冷刺骨,寒气透过衣物渗入,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冻僵了。
偶尔有冰块或碎石从头顶滚落,吹过的风也比山顶上猛烈得多。
眼前的情况让她感到一阵绝望。
在难以忍受的寒冷中,她冻得肩膀发抖,但还是伸手将叼在嘴里的金属丝取了出来。
然后,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下还在微微呻吟的纪禹琛,又抬头看了看上方深不见底的崖壁,口中一边念叨着“抓到了……”,一边用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开始将那截金属丝,一圈圈地、牢牢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首先……我抓到你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和那个正强忍着痛苦、微微睁开眼睛的男人,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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