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城西的荒地,一片死寂。
那座废弃的盐灶窝棚,透着不祥的气息。
“都给本官听好了!”
李忠冰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此次行动,务必雷霆万钧!给本官将高家的老鼠,连窝端了。任何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吸取了城南小站的教训,此次亲自带队,只挑选了二十名最精锐的心腹盐捕,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他们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朝着那废弃盐灶合围而去。
行动之隐秘,动作之迅捷,远超上次试探。
李忠相信,这一次,定能打高家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哪里知道,这片看似荒芜的盐灶,早已不是当初周家发现时的模样。
自从上次王师傅等人在此险些暴露,高瑞便将此地视为一个重要的棋子。
表面上彻底废弃,暗地里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仅加派了人手,构建了严密的防御工事,更是制定了周全的撤退预案。
至于那能点石成金的雪盐秘方和关键的王师傅,更是早就转移到了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
这里,不过是高瑞为李忠精心准备的又一个“惊喜”罢了!
“上!”
随着李忠一声低喝,二十名盐捕如同出闸的猛虎,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恶狠狠地扑向那几间破败的窝棚。
他们预想中,应该是慌乱奔逃的盐工,是藏匿私盐的证据。
但,迎接他们的,却不是想象中的鸡飞狗跳,而是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芒的眼睛。
就在盐捕们即将冲入窝棚的瞬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
黑暗中,数道低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那是劲弩发射的声音。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盐捕,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便觉身上一阵刺痛,随即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
“噗通”、“噗通”几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竟是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不好!有埋伏!是弩箭!”
后面的盐捕大惊失色,纷纷举起兵刃格挡。
但紧接着,“轰!轰!轰!”几声闷响,数枚黑乎乎的圆球被从窝棚的窗口和暗处扔了出来,落在盐捕队伍中间轰然炸开。
霎时间,一股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将整个盐灶区域笼罩。
烟雾之浓,伸手不见五指,更是呛得人眼泪直流,呼吸困难。
“咳咳……什么鬼东西?”
“看不见了!小心!”
盐捕们顿时阵脚大乱,惊呼声、咳嗽声响成一片。
“弩箭?烟雾弹?”
李忠站在稍后方,看着眼前突发的变故,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戎马半生,岂能不认得这些东西?
强弩在大胤朝可是严格管制的军械,寻常富户根本不可能拥有。
而这效果惊人的烟雾弹,更是闻所未闻的稀罕物。
高家,区区一个盐商高家,怎会有如此精良,甚至带着军用色彩的装备?
这一刻,李忠猛然意识到,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地低估了高家。
“稳住!结阵!”
李忠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厉声喝道,想要重整队伍。
但,已经晚了!
混乱的烟雾之中,数十道矫健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出。
正是早已严阵以待的高家护院“暗队”。
他们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借助烟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慌乱的盐捕。
这些护院,虽然单兵实力或许比不上李忠带来的百战精锐,但他们配合默契,战术灵活,手中的短棍使得虎虎生风,专门朝着盐捕们关节、胁下等非致命却能瞬间让人失去战斗力的地方招呼。
“砰!”“咔嚓!”“啊!”
烟雾中,金铁交击声、骨头错位声、闷哼惨叫声不绝于耳。
高家护院们三五成群,利用熟悉的地形和烟雾掩护,时而突袭,时而游走,打得盐捕们晕头转向,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
他们就像一群配合娴熟的狼群,不断撕咬着陷入混乱的猎物。
李忠带来的盐捕虽是精锐,但在视野受阻、阵型被打乱、又被对方诡异的装备和战术打懵的情况下,一身武艺根本发挥不出七成。
不断有人被短棍击中要害,或是被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脚绊倒,然后便被数人一拥而上,迅速制服。
整个交锋过程,短暂而激烈。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当烟雾渐渐散去一些时,战局已然分明。
李忠带来的二十名精锐盐捕,倒下了一大片。
仔细看去,竟有七八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不是被那诡异的麻药箭射中,就是被打断了手脚,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剩下的人,也大多身上带伤,气喘吁吁,锐气全无,惊恐地看着周围那些如同雕像般沉默的黑衣人。
而反观高家护院,虽然也有几人受了轻伤,但阵型依然齐整。
领头的一名黑衣汉子目光冰冷地扫视了一眼战场,做了一个手势。
“撤!”
一声令下,所有高家护院如同潮水般退去,动作整齐划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盐灶后方的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俘虏,更没有留下任何能够直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来去如风,不留痕迹。
李忠站在原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哀嚎的部下,又看了看那狼藉一片、除了几把破锄头和一堆劣质盐渣外空空如也的窝棚废墟,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气炸了肺。
掘地三尺?一网打尽?
狗屁!
他搜遍了整个盐灶,别说雪盐的影子,就连一粒像样的精盐都没找到。
找到的,只有惨重的损失和无情的嘲讽!
这次伏击,比城南小站那次更加狠辣,更加直接。
对方不仅装备精良得可怕,行动更是果决狠厉,战术运用娴熟得根本不像是一群家丁护院。
“高家……”
李忠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字,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潜伏在暗处、拥有锋利爪牙的猛虎。
周显贵和孙明远给他的那些情报,简直就是一堆狗屎。
什么私盐大案,什么唾手可得的功劳,这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周显贵,孙明远,你们好得很!竟敢拿本官当枪使!”
李忠心中怒火中烧,一股被愚弄、被利用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他对这两人的怀疑,此刻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带着残兵败将,李忠狼狈不堪地撤回了城中的临时据点。
他看着伤兵满营的惨状,听着手下心有余悸的汇报,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继续查下去?拿什么查?
高家隐藏的实力深不可测,更是心思诡谲,再硬闯下去,恐怕只会损失更惨重,甚至把自己都陷进去。
可就此收手?他又如何向盐运司交代?如何面对周显贵和孙明远的“厚礼”?
李忠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骑虎难下之感。
他与周显贵、孙明远之间那脆弱的合作关系,在今夜这场惨败之后,已然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痕。
淮州这潭浑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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