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絮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苏黎，过了一会儿才愣愣的呼唤道：“阿黎……”

被喊出名字的苏黎面上不见多少喜悦，只是勉强笑了笑，“饿了吗？少爷。”

吴絮似乎就连刚才不记得苏黎这件事情都给忘了，面上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点头又摇头，“有一点，但是不想用饭，给我准备些糕点算了。”

苏黎点点头。

“爹娘还没有回来吗？”吴絮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不适。

“还没。”苏黎摇头了。

吴絮垂眸看不出喜怒，只是安静的嗯了一声。

吴絮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注视苏黎，声音有点哑，“我是不是不太对劲？”

苏黎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因为我有剧本了孩子。

“……我经常忘记一些事情，比如我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什么时候吃的饭又或者和谁说过，某一个人的名字，再比如……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的。”吴絮手掌捏成拳头，以往争夺家产的心早已散了大半，此刻只余下满心空茫。

他是生病了？还是说……是苏黎搞的鬼？

毫无记忆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像是在不知道的地方被其他人操控了身体。

苏黎喉咙微紧，沉默片刻才道：“你只是太累了。”

“累？”真是最没有说服力的借口。但是吴絮也没有多说，只是低下了头。

*

后面的日子里苏黎反而没什么时间管理手下的事情，一心扑在了给吴絮寻找民间郎中的事情上，只是找了许多人都不见有人看出什么。

越是到后面越是忘得多，吴絮连想起的机会都很少了。

苏黎的势力没了他这个主事人，在皇后的全力打击之下节节败退，如今早已退缩出了国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大半天空都是红的，江中波涛阵阵，吴絮头枕着苏黎的大腿，苏黎正侧头盯着船外的碧波，吴絮盯着船顶看了一会儿，才被垂眸看他的苏黎发现。

“怎么了？”苏黎温声询问。

吴絮缓慢转动眼珠注视着苏黎，正是二人对视的时候，一滴眼泪顺着眼角他的眼角滑落下来，吴絮缓慢眨了一下眼睛，“过去多久了？”

苏黎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擦掉他的眼泪。

“我生病了吗？”吴絮轻声询问。

苏黎眼神微暗，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吴絮是生病还是他重生带来的副作用，如果是这样的话，副作用为什么不应验在他的身上？

吴絮偏头看外面夕阳，夕阳的红色光收束消失，吴絮面上那一点血色变成了冷调的蓝。

“几天之后，我还能记起你吗？”吴絮询问。

苏黎手指收紧，喉咙干哑的说道：“能。”

“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很高兴？”吴絮冷不丁说道。

苏黎愣住。

“我发现了，你骗我……”吴絮重新抬头看向苏黎。

可笑他报复到最后……依旧下场凄凉。

报复到最后，最恨的人最爱他。

期待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的父母并不在乎他。

吴絮抬起手抚摸苏黎的脸，轻轻笑起来，“想要报复我……一开始好好爱我，然后在捅死我便是了，我一定痛苦的恨不得从来没有活过……苏黎……苏黎……到最后，也就你拖着我找郎中，想要我活着。”

苏黎垂眸盯着他，一如初见那样冷静克制的模样，下一刻吴絮睁大了眼睛。

苏黎低头垂眸轻轻吻了他的嘴唇，近距离之下对方纤长的睫毛带着泪意的湿润。

一触即分的吻，吴絮注视着他，轻声问道：“是你吗？”

下毒的是你吗？我如今的下场是你害的吗？

吴絮没有直说，但是苏黎却懂了吴絮想要问什么，他能给的回应依旧只是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吴絮感觉困了，慢慢蹙起眉，一点可怜的哭音，“阿黎……寻立……”

最后留下这样带着眷恋的呼唤，吴絮睡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

苏黎呼吸沉重，吴絮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必说，或许……在某个清醒的时刻，吴絮真的清醒的爱过他。

白日和夜晚的极致分割，看起来正常的人或许早就疯魔了，他一边怨毒的憎恨他，一边温柔的爱慕他。

他真是狠的没边了。

苏黎低下头，带着气音低低的笑了出来。

真是一条毒蛇，真是狠的没边了。

苏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人或许早就发觉了不对劲，然后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现了夜晚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演戏，之前和皇后通气的是他，或许那个向来精明睿智的皇后也不知道，大皇子的死，是吴絮一手算计的。

现在被算计的是他，多年势力一朝土崩瓦解，剩下残党出国早已断了联系，吴府现在表面光鲜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查抄。

但是吴絮知道，他知道这些对于苏黎来说什么都算不上，苏黎一样也看不上。

苏黎向来知道取舍，从势力与吴絮之间选择吴絮就能看得出来，吴絮在他这里的分量高于势力。

势力可以再次组建，但是吴絮只有一个。

所以，吴絮换了一个报复手段。

在他把自己的计划，自己的谋略全部坦白的瞬间，本就对他特殊的苏黎一定会动心，绝对会动心，然后他在留下那么些似是而非的话，一些似是而非的眷恋和不舍，他要叫苏黎一辈子得不到答案，他要叫苏黎一辈子痛苦，一辈子沉浸在‘或许可以’的幻想之中！

可能吴絮真的动心过，在那些分不清是折磨还是宠溺的白天黑夜，他或许早就动心了，但是他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动心做刀给苏黎致命一击。

在故事的尾声告诉苏黎，‘我们或许可以相爱’。

真是……坏的没边了。

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重重捏住，揉捏挤压，苏黎笑过后是强烈的窒息和不甘。

‘他们或许可以相爱的’

真是如魔咒般在脑海中回荡。

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滋味。

怀中的人还在睡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是谁了。

吴絮走了，或者说是死了。

醒过来的人懵懂无知愚蠢，没了吴絮的曲意逢迎也不会有他的恶毒下作，更没了他的聪慧和狠毒。

他不是他。

他们或许可以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