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祭司水向生也不再多言,只说等素问醒来,便和他的两个徒弟腾出了地方。
藏书塔中放置了一简单木床,素问躺在上面,素心在旁守护。
孟渊摸出酒葫芦,一边喝酒,一边和明月询问独孤亢自松河府分离后的事。
这独孤亢依旧是老样子,胆子不太大,张口机锋,闭口参禅。
独孤亢想起那天的雪,还是有些彷徨无措。
“那天我被郄亦生擒下,交给了烛真人和莲奴,他俩也不知道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一极阴暗之地。”
说到这里,独孤亢欣慰万分的看向孟渊,道:“我在外听说你杀了郄亦生,在兰若寺又拼杀了金海和尚,还越阶降服了九劫,心中很是欣慰。”
独孤亢对这些事只是随口一提,面上也没多少欣慰,他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只是关心问:“社长还好吧?可有新作?”
孟渊笑了笑,道:“她一直念着你,等来日回家,你自去问她就是。”
独孤亢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已经是上师座下弟子,再不得自由。或许待来日助上师再进一步,证道光明佛后,就能得闲去看一看社长了。”
“若是青光子再进一步,我们还会活着么?”孟渊饮了口酒。
独孤亢不语。
明月见他俩人都不说话,就问道:“你亲眼见到了青光子?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独孤亢想了好一会儿,道:“高山仰止,好似真佛降临。身在佛光之下,我当真有登上极乐世界之感,无有忧愁,无有疑惑。”
拷问一会儿独孤亢,见确实问不出什么,明月就拉上孟渊想要去说悄悄话。
“指不定还有大战,孟兄你可得……”独孤亢关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月瞪了一眼。
独孤亢脸上当即出了汗,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明月拉着孟渊,独孤亢在旁低着头,乖巧的不像话。
“去一边!”明月道。
独孤亢乖乖听话,当即去到素心旁边,俩人聊起了冲虚观四子的破事。
这时明月和孟渊才算是又能在一起说些悄悄话了。
这半个月来,两人混混沌沌,只是索取彼此,现今大祭司水向生露了面,一股脑的透露出许多消息,两人需得好好计划计划。
“水向生不能信,那甘无霖还没见到,怕是也不能信。”明月也是见惯风雨的,她心中有直觉,就是觉得那水向生绝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即便如此,甘无霖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反正这对师兄弟都得提防。
更别说,还有个独孤盛在暗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刀。
“独孤盛一心突破,但却没有合适的三品给他杀。”明月十分的肯定,“如今独孤盛来了这里,水向生和甘无霖师兄弟还都是四品境,分明都是只差了一步。”
孟渊也是这般想的,“独孤盛知道他们两个都在寻求突破三品医师的法门,只待其中一人功成,就是独孤盛的出刀之时。”
“现今水向生找了我们,独孤盛跟着甘无霖,看来独孤盛更看好甘无霖。就好比在松河府时,独孤亢打算趁青光子证道功成后再出刀的。”明月道。
“我不这么看。”孟渊跟独孤盛打的交道不多,但深知独孤盛阴沉狡猾,“医家传承不完整,水向生和甘无霖也不知道破境三品的法门,两人应该都在摸索。独孤盛怕是也不知道两人谁能成,是以我觉得独孤盛可能两边都不帮,或者都帮。”
明月想了想,觉得孟渊说的在理,只是好奇问:“武人破境三品需得低阶杀高阶;佛门破境三品需得立大宏愿,成大宏愿;儒家极为艰难,需得著书立说,上应天地;道门三品需引动劫雷,也是极其凶险。”
她指了指香积之国的方向,“那医家入三品境,必然也该有大动静,或是成某种仪式,或是做某种大事,可现今来看,这对师兄只是在斗法,难不成是两方斗法拼的只剩一人,活着的才能证道?”
“儒释道武各家进阶三品的路子各有不同,但都是合乎各家的理念。”孟渊还是不认同明月的猜想,“医家是为医人、救命,破境的法门应该也在此。”
明月想了一会儿,也完全寻不到头绪。
两人又掰扯了好一会儿,孟渊见两个臭皮匠论不出个一二三,就干脆拉起明月的手。
明月想要抽回手,却挣不脱,便只能任由孟渊拉着。
孟渊又跟明月说了些什么若是起了战事,你在后面接应,让我冒险的废话。
明月很吃这一套,她语气就软了许多。
“反正咱俩的事也都发生了,我不能杀独孤亢,等事后总是要跟那大祭司理论理论的。”明月嘟囔了好一会儿,才郑而重之的道:“你和我的事不能向外说。”
她还掰扯了起来,“独孤亢必然是不敢乱说的,素心已经被我封口,素问也不知道,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可是真的能当没发生过?”孟渊道。
明月也不言语了。
孟渊就握着她的手,认真道:“那大祭司说了,中了情毒之人,若是心中无有彼此,那根本不算毒。就好比我和素心,两人那也没什么。”
明月见孟渊目光灼灼,她别过头去,脸分明是红了。
孟渊就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哄了一会儿。
扯了半晌,天已大黑。
孟渊和明月到藏书塔,还没说什么,那素心就急急忙忙的追上前,抓住孟渊的胳膊。
明月瞥了眼素心,见素心完全是无意识的,只是拿孟渊当主心骨,便也不多说。
两人赶紧来看,只见素问依旧在昏迷之中,但是面上赤红,露出的肌肤也赤红无比。
不用触摸,便知素问浑身滚烫。
而且随着身上发烫,素问身上竟散出淡淡的香气,如春日牡丹,似冬日寒梅,最后汇聚成不散的药香。
最后就好似蛰伏了一冬的春雷,最后一下子喷涌而出。
而且这香气久久不散,先从藏书塔中传出,而后淡淡药香飘在香积之国的街道之上。
似有传统一般,嗅到药香的人全都跪伏在地,不论是披着羽衣的贵族,亦或者粗陋不堪的奴隶。
素心完全慌了神,像是大姑娘出嫁第一回,脸上的慌乱遮掩不住,她完全没了主心骨,紧拉住孟渊,脸上还有哭腔,“别是还得找个男人调和调和吧?”
孟渊都懒得理会她。
素心感觉到明月的眼神不善,知道自己慌乱间丢了云山寺的脸,就又去寻到大祭司水向生,可水向生把眼一闭,根本不做理会。
“师妹不必担心。”到底独孤亢是佛门一脉,最是心慈,“素问师妹气息有变,可见大祭司说素问师妹突破在即不假。”
“那万一要是不成了呢?”素心反问。
独孤亢指了指旁边无语的孟渊,道:“要是你师妹出了事,他肯定把那什么大祭司杀了陪葬。”
素心看向孟渊,竟颇有期待,浑然没了佛门弟子的慈悲。
没法子,孟渊只能点点头,算是安了素心的心。
诸人围在素问身边,见素问发了六个时辰的热,随即热退,继而浑身冰凉。
那奇异药香之气散去,显然是内敛体中,再不散出半分。
素问虽还在昏迷中,可显然被冻的不轻,竟开始发颤。
如此过了六个时辰,之后冰消雪融,又再次发热。素问浑身又转滚烫。
这般循环了几次,竟至于越来越热,越来越冰,热时似浑身血肉腾沸,冷时浑身竟有冰晶,乃至于眉眼间竟似结了冰晶。
如此寒热往复,一直持续了三日,才算是止住。
这日晨起,所有人都退出了藏书塔,只在外面静静等着。
大祭司水向生盘膝而坐,香积之国的贵族竟然全数到场。
一直等到过午,天上竟有祥云出现,随即一股淡淡药草香气弥漫在整个香积之国。
这药香之气似有药效,一闻之下,竟然心中安稳,诸般杂事不乱于心。
有些香积之国的耄耋老者本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可受此药香之后,面上竟有红光,好似平添了几年寿命。
大祭司水向生睁开眼,朝素心微微点头。
素心立即打开藏书塔,孟渊等三人也立即跟了进去。
只见素问依旧躺在那古朴的床榻上,依旧未曾睁开眼,只是人已有了变化。
肌肤雪白如雪,分外娇嫩,身周药香愈发浅淡,但诸人却有沉醉之感。
“师妹?”素心挨在床榻前,轻声呼唤。
过了良久,素问那长长睫毛微微动,而后终于睁开了眼。
眼眸漆黑又澄澈,似能映照诸人的身影。
素问面上还有几分迷茫,待瞧见了素心,才道:“师姐?”
素心见素问终于苏醒,她已然泪流满面,紧紧抓住了素问的手,嘴里嘀咕着什么阿弥陀佛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素问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才发觉了孟渊三人,但是却不见了存师叔等人。
素心叹了口气,便从进入那大峡谷开始说起,及至素问破境。
当然,素心到底是个尼姑,没把孟渊和明月的破事露出来,给孟渊和明月留了几分体面。
素问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事,从了存师叔失踪,到孟渊和明月现身,如今还有个青光子的座下弟子,甚至多了亲爹,一下子茫然了起来。
她在云山寺向来没担过事,这会儿迷茫之下,还是把目光放到了孟渊身上。
“你有何感?”孟渊问。
素问见孟渊这般问,她就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觉得这里非常熟悉,气味很熟,好似以前来过。”
“你当然来过。”大祭司水向生走进藏书塔中,他身后白发几乎拖着地,白胡子被胸前布包兜住。
水向生极老迈,浑身没几两肉,一手拄着个不知什么树木制的龙头拐。
拄着拐,一点点的向前走,好似在迈向命火燃尽的地方。
素问见了水向生,竟似有几分惊惧,又似被同途径上位者所压制。
“药香中有宁神之效,甘无霖给你留的药果然与你相契。”水向生脸上没有一丝的肉,却露出笑容。
这笑容中带着几分怪异的狰狞,水向生来到素问身前,细细的打量素问,道:“真像。”
“像谁?”素问茫然问。
“像你的母亲。”水向生道。
素问茫然,她不知如何回话,只是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出发吧。”大祭司水向生缓缓出声,他看着素问,道:“等成了,就该你来继承香积之国了。只有你能继承。”
“我?”素问不知所措。
大祭司水向生微微点头,却也不多解释,他看向孟渊,道:“小友的刀是否锋利?”
孟渊笑道:“可破金石。”
“善。”大祭司水向生赞许一笑,当即拄着拐杖,出了藏书塔。
他的两个徒弟准备一个两人抬的轿撵,水向生坐在轿子上,两个徒弟抬起。
身后都是香积之国的贵族和奴隶,纷纷朝着水向生下跪,口中呢喃着祝涛之语。
孟渊和明月在前,素心和素问在后,倒是独孤亢一直跟在孟渊身旁。
出了城,继续沿着峡谷向南。
大祭司水向生坐在轿撵上闭目养神,后面跟着许多身披羽衣的贵族,后面是数不清的奴隶。
那些奴隶显然也都准备了好几日,虽然手中无刀,却拿着锄头,甚至木棍。
只是这些贵族和奴隶都是面上迷茫,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行了半日,轿撵不停,孟渊等人也不知疲累,只是后面跟着的贵族和奴隶体质太差,竟有许多人掉了队。
继续向前,待到傍晚,水向生吩咐安营扎寨。
一晚上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诸人继续往前,行了大半日,竟看到前方无路,已然来到了峡谷的尽头。
尽头处再无道路,唯有崖岸高耸,上有流水成瀑,下方积了一深深潭水。
水向生睁开眼,取出一枚青玉坐莲,“这是药王菩萨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说着话,水向生往前丢出那坐莲,只见坐莲生光,遮蔽深潭,瀑布断绝。
瀑布之后有一山洞,其中幽深,且还往外冒着淡黄的毒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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