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张府内院。
雅致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
寒气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热气腾腾。
张员外斜倚在铺着厚厚锦缎的靠背椅上。
他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白玉酒杯。
杯中,盛着些许清澈如水的液体。
他眯着眼,将杯子凑到鼻尖。
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从未闻过的霸道酒香,蛮横地钻入鼻腔,直冲天灵盖!
清洌,纯粹,又带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烈劲儿。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酒液入口,仿佛一线燃烧的火!
瞬间从舌尖炸开!
滚过喉咙!
落入腹中!
暖意轰然升腾,四肢百骸都舒坦得像是被熨过一般。
爽!
从未有过的痛快!
他砸吧砸吧嘴,回味着那悠长醇厚的余韵。
连呼出的气都带着醉人的香。
好酒!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琼浆玉液!
张员外本就是个无酒不欢的主儿。
县里乃至府城的好酒,他哪个没尝过?
什么醉仙露,玉醴香,云梦酿,还有那千金难求的醉花阴。
狗屁!
跟眼前这杯中物一比,简直就是马尿!
寡淡无味!
这方家弄出来的酒,无色透明,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香气更是霸道的不讲道理。
回味悠长,就连喝空了的杯子,都还留着那股子勾人的香味儿,久久不散。
想起下午那方家老管家颤巍巍拿出样品时的情景,张员外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那老家伙,一开始还支支吾吾。
说什么一共就酿出几斤,给几位老主顾尝尝鲜。
几斤?
糊弄鬼呢!
这分明是拿出来探路的!
可他不在乎。
当那老管家报出五两银子一斤的天价时,他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五两银子买一斤酒?
你怎么不去抢!
可当他尝到第一口之后…
什么价格,什么抢钱,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当时就恨不得把那老管家的酒坛子整个抱走!
结果呢?
旁边闻讯赶来的李掌柜,还有那消息灵通的赵大官人,也尝到了滋味。
三个平日里精明得跟猴儿似的老家伙,为了抢那点样品,差点没当场撕破脸皮。
最后,那酒价硬生生被抬到了八两银子一斤!
就这样,那老管家还只肯匀给他们三家,每家一斤。
说什么物以稀为贵,下次请早。
下次?
张员外摸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
这酒,绝不仅仅是好喝那么简单。
这里面,是泼天的富贵啊!
他抬眼,看向身边同样慢悠悠品着酒的另外两人。
李掌柜,城南最大的粮商,笑眯眯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赵大官人,经营着几家绸缎铺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神情莫测。
这两人,哪个不是人精?
哪个不是靠着钻营算计,才挣下这偌大的家业?
他们能看不出这酒的价值?
放屁!
仅仅是喝了那么一小口,他们心里恐怕就已经翻江倒海,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了。
这酒,要是运到京师去卖呢?
那些达官贵人,王公贵胄,哪个不好这一口?
五两?八两?
到了京城,怕是五十两,八十两都有人抢着要!
甚至…
张员外心头猛地一跳。
送给宫里的贵人,甚至是那些手握重兵的王爷。
这可是天大的人情!
说不定就能攀上高枝,从此平步青云!
还有…
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卖给北边的金人!
那些蛮子,地处苦寒,最是嗜好烈酒。
这种能暖身子,又能壮胆气的玩意儿,他们怕是愿意拿金子来换!
想到这里,张员外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下意识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试图用酒意压下那股子燥热。
他偷偷觑了一眼李掌柜和赵大官人。
果然,那两人的眼神深处,也闪烁着同样炙热的光芒。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彼此心里想什么,一个眼神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可偏偏,谁也没先开口。
暖阁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只有杯盘碰撞的轻响,还有三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都在等。
等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等第一个去方家试探深浅的出头鸟。
方家突然拿出这种神仙佳酿,背后难道就没点依仗?
那老管家一口咬定只有几斤,是真的只有几斤,还是故意放出来的诱饵?
谁第一个去找方家,想弄到这酿酒的方子,或者想直接把方家一口吞下。
如果那人轻轻松松就得手了。
那好办。
大家就一拥而上,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可若是那第一个出头的人,碰了一鼻子灰,甚至…栽了跟头。
那他们也能看清楚,这方家到底藏着什么后手。
免得自己贸然冲上去,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能挣下这份家业的,哪个不是把稳字刻在骨子里?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张员外端起酒杯,将最后一点酒液饮尽,感受着那股暖流再次涌遍全身。
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
心里却已经转过了千百个念头。
不急。
再等等。
看看谁先按捺不住。
李掌柜和赵大官人,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三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目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闲话。
仿佛刚才那番心思涌动,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桌上的佳肴,似乎也没那么香了。
杯中的美酒,也多了几分莫测的滋味。
等着吧。
看谁,是那只最先忍不住扑向猎物的饿狼。
也看那看似孱弱的方家,究竟是待宰的羔羊,还是披着羊皮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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