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歆妘思虑再三,终究还是主动找上了方寒。
她站在院中,看着那个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男人,神情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局促和犹豫。
那张沾染了风尘却依旧难掩秀色的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
方寒的目光何等锐利,只扫了一眼,便大致猜到了几分。
他并未点破,只是像没事人一样,指了指旁边已经摆好的饭菜。
“正好赶上饭点,先吃饭。”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什么事,填饱了肚子再说。”
周歆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方寒那不容置疑的样子,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
可心里装着那座能压垮人的大山,面前的饭菜再香,也如同嚼蜡。
那可是刚从山上打下来的野兔肉,炖得酥烂入味,香气扑鼻。
她却只胡乱扒拉了两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
“方公子,我…我吃好了。”
她放下碗筷,微微欠身。
“我在书房等您。”
说完,不等方寒回应,便起身快步离去。
方寒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继续低头对付着碗里喷香的兔肉。
对他来说,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方寒擦了擦嘴。
他想了想,起身朝外喊了一声。
“王烈。”
正在院角擦拭朴刀的王烈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几步走了过来。
“少爷,您吩咐。”
“跟我去趟书房。”方寒淡淡道。
王烈虽然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立刻跟在了方寒身后。
他知道,这位救了自家小姐性命的方公子,心思深沉,做事自有道理。
推开书房的门。
周歆妘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身形单薄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听到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
当看到跟在方寒身后的王烈时,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她明白,王叔是她最后的亲卫,忠心耿耿,有些事,确实也该让他知道。
方寒走到书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歆妘脸上。
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你想好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像是一道惊雷,劈中了周歆妘的心脏。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蓄满了痛苦与恨意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他竟然真的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王烈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想好了?想好什么了?
小姐和这位方公子在打什么哑谜?
他看看自家小姐那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看方寒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心里充满了疑惑,却也识趣地没有开口。
方寒沉吟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说说那天,你们被黑风寨伏击的具体情况。”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周歆妘定了定神,开始回忆那如同噩梦般的一天。
她将商队的构成,护卫的人数,以及那惨烈的厮杀,都一一说了出来。
当说到队伍中押运的物资时,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除了父亲筹措的十车粮食,后面还有两辆重车,上面盖着油布,装的是…是新打造的兵器和铠甲,准备送往光化军补充战损的。”
“十车粮食?!”
“两车兵器铠甲?!”
方寒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
他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粮食!兵器!铠甲!
这他娘的!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他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于伯那边就算把所有赤霄烧换成银子,去黑市上搜刮,又能弄来多少铁料?多少战马?
跟这两车现成的军械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且,这可是光化军准备使用的制式装备!其精良程度,绝非市面上那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可比!
那一瞬间,方寒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黑风寨…”
他看向周歆妘,目光深邃。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吗?山寨在哪?有多少人?头领是谁?”
周歆妘听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王烈。
这些江湖草莽的事情,她一个大家闺秀,自然不可能清楚。
王烈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
“方公子,黑风寨的情况,属下倒是知道一些。”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低沉有力。
“这黑风寨盘踞谷山多年,寨**有三个头领。”
“大当家叫铁钩鹰,约莫四十出头,使一对铁爪,阴狠毒辣。”
“据说轻功不错,出手专攻要害,是个极难缠的角色。”
王烈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铁钩鹰印象深刻,甚至有些忌惮。
“老二外号酒鬼虎,是个矮胖子,看着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富家翁。”
“但属下听闻,此人最为狡诈,心思歹毒,是个笑里藏刀的狠角色。”
“老三,就是那天带头冲锋,力大无穷的那个莽汉,叫疯狗豹。”
王烈提到疯狗豹,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此人身高近两米,天生神力,一柄鬼头刀使得是虎虎生风,悍不畏死!”
“纯粹是头人形凶兽!”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地补充道。
“这三个头领,都不是易于之辈。”
方寒静静听着,指尖再次在冰冷的桌面上,极有规律地轻轻敲击。
嗒。
嗒。
嗒。
每一个轻响,都仿佛敲在周歆妘和王烈的心上。
“人数呢?”方寒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王烈沉吟了一下,仔细回忆着那日惨烈的厮杀。
“黑风寨原本号称有近百号人,都是些亡命徒。”
“不过…”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自家小姐,又看了看眼神深邃的方寒。
“那日伏击我们,他们虽然得手,但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属下拼死抵抗,加上弟兄们奋力搏杀,至少也砍翻了他们二三十人。”
“如今,寨子里还有战斗力的,属下估摸着…”
他咬了咬牙,给出一个相对保守的数字。
“最多也就剩下四十来号人了。”
四十多人。
方寒心中快速盘算着敌我力量的悬殊对比。
这个数字,依旧是己方护卫队的数倍。
但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尤其是,对方刚刚经历一场血战,士气和状态未必是最佳。
而那十车粮食!
两车军械!
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他,也必须让他,去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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