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他最怕面对的问题,避无可避。
他脸上那勉强维持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瞬间僵硬龟裂。
眼神慌乱地飘向旁边的桌角,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小姐…这个…”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将军和少将军…他们…他们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肯定会没事的…”
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
“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千万别多想…其他的…其他的等您好利索了,属下再…再跟您细说…”
周歆妘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王烈。
看着他躲闪的眼神。
看着他脸上极力掩饰,却欲盖弥彰的慌乱与痛苦。
足够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一颗心,如同被投入了无底的深渊,带着彻骨的寒意,急速下坠,下坠…
她太了解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汉子了。
王叔,从不擅长对她说谎。
他越是这样笨拙地遮掩,越是证明,她心中那个最可怕的噩梦,恐怕…早已成为了现实。
爹爹…
哥哥…
一股无法抑制的巨大悲恸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无声无息的,从她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
滚烫。
灼烧着她苍白的肌肤,也灼烧着她的心。
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
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柔嫩的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传来,让她在这灭顶的绝望中,勉强抓住了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不能倒下!
现在还不能倒下!
在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她绝对不能垮掉!
爹爹,哥哥,你们一定还活着…一定…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
与此同时。
县城,王家府邸。
奢华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极旺,温暖如春。
王翕端坐在名贵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保养得宜的手指,正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
笃。
笃。
笃。
七天了!
整整七天!
他派去给黑风寨传话的人,连个回音都没有!
黑风寨那群只知道打家劫舍的废物,竟然到现在都没把事情办妥!
而那个叫方寒的穷酸小子,非但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人间蒸发,反而活得越来越滋润了!
“父亲。”
王阔舟垂手站在下首,面色一如既往地沉稳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只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深处,同样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与厉色。
“孩儿已经查实。”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回荡在暖阁内。
“市面上最近声名鹊起的那种烈酒,名为赤霄烧,的确出自方家庄无疑。”
“据闻此酒入口刚烈,回味却绵长甘醇,与寻常酒水截然不同,颇受追捧。”
“如今在县城,那些好酒的富户豪商,几乎是抢着要。”
“甚至有消息说,此酒若是运到州府,乃至京城,价格恐怕还能再翻上几番!”
王翕听着,脸色愈发阴沉,眼神也愈发冰冷。
“八十两?!”
他重重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压抑不住的怒火。
“一个走了狗屎运的穷秀才!竟然也能捣鼓出这种能下金蛋的玩意儿?”
“倒是小瞧他了!”
更让他感到烦躁的是,随着赤霄烧的名声越来越响,方家庄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竟然也开始引人注目了。
“最近几日,城里的李家、赵家,还有几户商行,都在暗中打探方家庄的底细。”
王阔舟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隐晦的提醒。
“恐怕…他们也是盯上了这块肥肉。”
“哼!一群闻着腥味就想扑上来的野狗!”
王翕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狠戾之色。
方寒这只待宰的肥羊,是他王翕先看上的!
那价值不菲的赤霄烧方子,他志在必得!
现在竟然有人敢动心思,想从他嘴里抢食?
简直是找死!
“黑风寨那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王翕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被人觊觎的不快,转而问道,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
王阔舟微微摇头,神色不变。
“没有。”
“自从上次孩儿亲自去过一趟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王翕猛的一拍扶手,太师椅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上的怒气再也无法掩饰。
“拿了老子的银子!当初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拖拖拉拉,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真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他越想越是心头火起。
不能再等下去了!
夜长梦多!
再拖延下去,万一那方寒真的攀上了哪家的高枝,到时候他王家再想动手,只会更加束手束脚!
更何况,那赤霄烧带来的泼天利润,实在太过诱人!
“阔舟!”
王翕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落在儿子身上。
“你!立刻!亲自再去一趟黑风寨!”
“给老子明明白白地告诉铁钩鹰那帮废物!”
王翕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意,让暖阁里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老子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三天!”
“最多再给他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内,我必须看到方家庄彻底消失!”
“那个叫方寒的小子,必须死!”
至于那价值连城的酒方子…
王翕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和狠毒。
“把那小子活捉回来!老子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
“告诉铁钩鹰,事成之后,除了之前许诺的银子,老子再加二百两!”
“让他们给老子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点!别他娘的再磨磨蹭蹭,坏了老子的大事!”
王阔舟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应道。
“是,父亲。”
“孩儿这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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