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祖宅距离县城足有三十里地。
方寒自然不知道,县城里已经有几双眼睛,如同盯上肥肉的饿狼,悄然落在了他这刚刚酿出的烈酒之上。
但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此刻,他看着于伯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老脸,还有那袋沉甸甸、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二十四两雪花银,心中念头飞转。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依旧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于伯。
“于伯,这酒,得有个名字。”
于伯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哈腰,如同小鸡啄米。
“是是是!少爷说的是!这等神仙佳酿,岂能没有名号!”
他眼巴巴地看着方寒,目光灼热,等着少爷赐下名讳。
方寒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渐浓,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
但这酒,却像是一团火,能在这黑暗中,烧出一片天地!
烧出一片生机!
“入口如火烧喉,其色如霞映霄汉。”
“就叫…赤霄烧。”
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赤霄。
如烈火烧灼长空。
霸道,凌厉,更带着一股斩破一切的决绝!
“赤霄烧…”
于伯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动。
好名字!
光听这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冲天的烈性!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道!
配得上这琼浆玉液!绝对配得上!
“好!好名字!赤霄烧!一听就不是凡品!霸气!”
老管家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有些发颤。
方寒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直入正题,目光锐利起来。
“价钱,就按今天卖的。”
“八两银子一斤,一坛十斤,那就是八十两!”
八十两!
这个数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于伯的心口上。
他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八十两一坛!
老天爷!
这哪里是卖酒,这简直是在卖金子啊!比抢钱还快!
但他想起下午那些员外老爷们抢酒的疯狂劲儿,想起他们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陶醉模样,又觉得这个价,值!
绝对值!
“咱们库房里,昨天加今天,一共得了多少坛?”
方寒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于伯连忙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不敢有丝毫差错。
“回少爷,昨天得了二十五坛,今天秋月那丫头看着,虽然手生了些,但也出了十八坛!拢共有四十三坛!”
“四十三坛…”
方寒眼神锐利如刀,做出了一个让于伯目瞪口呆的决定。
“全部卖掉!”
“什么?!”
于伯失声惊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冰水浇头。
“少…少爷…您是说…把这四十三坛…全都卖了?”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尖利。
“对,全部!”
方寒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得可怕。
“而且,要快!”
“明天!你再去一趟县城,把这四十三坛赤霄烧,全部给我换成银子!”
于伯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少爷!这…这万万不可啊!”
他急得直跺脚,老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变了调。
“这可是咱们的宝贝疙瘩!是咱们方家翻身的希望啊!哪能一下子全卖了?”
“咱们的细水长流!一点一点往外放!”
“吊着那些老爷们的胃口,让他们抓心挠肝地求着咱们买!”
“这样才能把价钱抬得更高,也能让这生意做得更长久啊!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着,这是他几十年经验得出的生意经,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智慧。
奇货可居,才能利益最大化。
方寒却摇了摇头,眼神深邃而凝重,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
“于伯,你说的都对。”
“但我们现在,等不及细水长流了。”
他走到于伯面前,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他们只是馋那一口酒吗?”
“不!”
方寒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刃。
“他们闻到的,是银子的味道!是泼天富贵的味道!是能让他们家族更上一层楼的捷径!”
“这赤霄烧的秘密,我们根本守不住!”
“县城里那些人精,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今天能把价格抬到八两,明天就能想到这酒背后的巨大利润!”
“他们迟早会想办法弄清楚这酒是怎么来的!甚至…”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冰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他们会直接动手抢!”
“我们现在要的,不是长久,是快!是抢时间!”
“趁着消息还没完全传开,趁着他们还在互相试探、犹豫不决的时候,把这批酒,迅速变成我们急需的本钱!”
“只有握在手里的银子,才是我们自己的!”
“只有换成粮食,换成保护自己的力量,才能让我们活下去!”
于伯被方寒这番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光顾着高兴了,光想着怎么把利益最大化了,却忘了这背后潜藏的巨大风险!
少爷说得对!
这等点石成金的手段,一旦暴露,以方家如今这破落户的境况,根本就是一块放在饿狼嘴边的肥肉!
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满脸和气的员外老爷们,一旦撕破脸皮,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到那时,方家拿什么来抵挡?
“所以,明天你不仅要把酒全卖了,还要用这笔钱,立刻在县城采购酿酒的原料!”
方寒继续吩咐道,语速又快又急。
“越多越好!有多少买多少!把咱们换来的银子,几乎全部换成粮食、酒曲!”
“速度要快!价格高点也无所谓!必须在明天一天之内,把东西全都运回庄子上来!”
“这…”
于伯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比如留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但看到方寒那锐利如鹰隼、洞悉一切的眼神,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少爷考虑得深远!比他这个老家伙看得更透彻!
是他老糊涂了!被眼前的暴利冲昏了头!
“老奴明白了!”
于伯重重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少爷放心!老奴明天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一定把事给您办妥了!银货两讫,绝不拖延!”
方寒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于伯的肩膀,感受到老人瘦骨嶙峋下蕴藏的决心。
“光有钱和原料还不够。”
他话锋再转,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刀锋。
“我们还需要看家护院的人手。”
“否则,就算我们把金山银山搬回来,也只是替别人保管,守不住。”
于伯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方寒的意思。
钱财动人心,没有武力保护,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少爷是想…招募家丁护院?”
“嗯。”
方寒点头,目光沉静。
“从咱们庄子上挑。”
“知根知底,签了死契,他们的命和方家绑在一起,才最可靠。”
“于伯,你觉得庄子上有哪些人合适?要年轻力壮,胆子大,最好是…手里有点真功夫的。”
于伯立刻沉思起来,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个庄户的面孔和身形。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
“少爷,要说胆子大,力气足的后生,庄子上有几个都不错。”
“像王老五家的二小子王石头,天生蛮力,一个人能扛两百斤的麻袋。”
“还有李老四家的三小子李狗蛋,跑得飞快,据说能追上兔子。”
他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些老实巴交但身体强健的年轻人。
然后,他语气一顿,带着几分郑重和一丝犹豫。
“不过,要说会点拳脚功夫的…”
“老奴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谁?”
方寒追问,目光炯炯。
“李大柱家的独子,叫李大力。”
于伯回忆道,眉头微微皱起。
“那小子,今年刚二十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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