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陆青鸢清早起来,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从大婚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几日,但感觉马不停蹄地做了许多事。
贤王在宫城门口扬言要和陆蓉月退婚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不少待字闺中的贵女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几日应该又有人陆陆续续进宫探口风了。
那林氏岂会坐以待毙?
说不定她现在正在进宫的路上呢!
四个孩子的禁闭也结束了,今日去了临江书院上学,虞妈妈和丘管事都说,头一回看到孩子们上学这般高兴。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陆青鸢也慢慢琢磨出这四个孩子的性格来。
最小的霍灵犀,没什么心眼,爱吃甜腻腻的糕点,可能是从小就失去父母的缘故,她特别喜欢让人抱着她。
那一对龙凤胎呢,一个冲动如火,一个心细如发,别看他们每天吵吵闹闹的,感情是实打实的好。
就是凌韬……陆青鸢有点拿不准。
脑海里闪过陆家祠堂的那一幕——
十三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快跟自己差不多高了,说话做事都很稳重,可为什么她瞧着,那双眼里蓄着一些未知的情绪。
他昨日的提议是出于真心吗?
还是……想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否是个合格的母亲,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护着他们?
她隐约觉得,凌韬才是四个孩子里面,最难以交心的。
陆青鸢兀自想着,忽然,听见外院传来一阵嘈杂。
“松烟,”陆青鸢微微蹙眉,轻声问道,“外院怎么闹哄哄的?”
松烟掀帘进来:“夫人,侯爷选了块好木材,还请了几位手艺精湛的匠人,听闻待会丘管事便会领着他们前往陆家,赶制牌位。”
“这么快?”
陆青鸢心里嘀咕,不愧是天子近臣,行事就是果决。
“走,看看去。”
她起身来到外院,正见几个小厮抬着金丝楠木,放在庭院里。
那木料足有丈余长,日光一照,浮光如游龙般在细密木纹间流转。
这样百年难遇的良材,竟要拿去给陆家的列祖列宗制作牌位,想想就有点心疼。
霍雁行仿佛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提前说了:“这个没花府里的钱,是当年我祖父修建这宅院的时候剩下的,一直放在库房里。”
因为不好将木头直接抬到陆府,于是霍雁行让匠人先在侯府将木材切割成大致形状,再运往陆府。
几个匠人已经开始在庭院中做工了。
“嗬——!”
“嚓——!”
锯子一拉一锯,金箔似的木屑喷溅而起,沉郁的木香混合着日光的暖香爆裂开来,格外好闻。
陆青鸢盯着那一块块即将成为牌位的木块,忽然道:“侯爷能否再帮我一件事?”
霍雁行瞥了她一眼:“你不想再把令堂的牌位供在陆家?”
陆青鸢一愣,她没想到,他竟然猜到了。
不想。
当然不想。
如果不是前世她无意间得知林氏竟然是趁母亲病重的时候,偷偷与父亲苟且,她还对陆家抱有一丝幻想。
现在知道了,只觉得陆家是个恶心至极的魔窟!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想留在陆家。
“这很难。”霍雁行开口,“大梁,没有这个先例。”
“我知道。”陆青鸢微微颔首:“而且我父亲最好颜面,以他的性子,是断不会允的。”
两人陷入了沉默。
忽然——
“报国寺。”
“报国寺!”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怔。
报国寺是京中最有名的寺庙,位置在京郊东南角,香火及旺。
在寺庙的背后,建了一个佛塔,叫金顶慧元塔。
塔的最顶端保存着高僧慧元方丈的舍利子,塔里长明灯终日不灭。
京中有些权贵之家会将亡者的牌位放置在塔里,只是每年都需要供奉一大笔钱财。
若是能将母亲的牌位安置在那里,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金顶慧元塔虽是个好去处,但你若直接提出来,别说你父亲同不同意,你那继母必是要闹上一番的。”霍雁行一针见血地点出。
陆青鸢低头,盯着脚下,思绪万千。
是了,林氏最见不得陆执怀念那位先夫人。
陆青鸢回府以后,发现母亲原来居住的院子早就改成了下人房,府里的一切布置更是按照林氏的喜好,通通改了。
连母亲的画像,也找不出一张。
陆府早就不是当年的陆府。
陆执凭林氏一族在朝中的威望,这么些年来平步青云,更是在先帝过世后,被太后钦点为相国,可谓是已经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林氏如果不同意,陆执多半会回避此事,家和万事兴才是他想要的。
陆青鸢蓦然抬起头,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没关系,”陆青鸢望向远方,目光笃定,“我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做出这个决定。”
霍雁行见她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这只小狐狸又有鬼主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青鸢一点也不怕他,哪怕他板着脸,哪怕他有时候说话的语气重了。
她任性妄为的样子,很像……过去的自己。
他忍不住总想多看看,看她下一步该如何做。
两人心中各自想着事情,忽然,一阵风乍起,地面上细碎的木屑瞬间被风裹挟,在庭院里卷起了一场小型风暴。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本能地抬手遮挡。
眼前突然暗了下来,她抬眼,只见霍雁行高大的身躯稳稳伫立在她面前,宛如一座坚实的壁垒。
细碎的木屑纷纷扬扬,像金色的蝴蝶,却都被霍雁行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未能蹭到她分毫。
待风渐渐平息,陆青鸢缓缓放下手,目光落在霍雁行的头上,那里沾着几片木屑。
她很自然地踮脚,抬起手,想要帮他把木屑拍掉。
就在她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霍雁行的头发时,面前这个男人身体微微往后一倒,拉开了距离。
她的指尖便这般悬在半空,堪堪停在他的胸前。
陆青鸢倏地收手,略微尴尬地轻咳一声:“你的头上有木屑。”
“哦……好,我自己来。”
霍雁行抬手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发,木屑落地。
陆青鸢心里盘算着事情,转身就往内院走去了,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留下霍雁行一个人在庭院里,他双手背着后面,盯着地上成堆的木屑。
奇怪,为什么耳边微微有些发烫……
可能是这天太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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