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塔飞血

夜幕低垂,严欢还在马背上颠簸。寒风裹挟着夜色,抽打着他的脸颊。马蹄声凌乱,踏破夜的寂静。严欢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只知道不能停。漆黑的夜里,他和马像两个孤独的行者,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奋力前行。

终于,天边泛起鱼肚白,曙光撕开夜幕的一角。严欢看着渐渐清晰的世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回首望去,知行已然不见踪影。

随后,他驱马走进前方小镇,买了几个包子。因担心知行突然追来,便坐在马上,边吃包子边警惕张望。看到有人售卖柳叶刀,他花钱将其买下。恰在此时,他回头瞧见知行追来了,赶忙扬起马鞭,抽打马背,马儿撒开蹄子继续奔跑。

他又历经白昼,步入黄昏。此时,已抵达八仙镇,可他并未返回桃源峒,而是径直前往滚马山。他的马体力不支,他只好跳下马背,牵着马前行。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知行的坐骑也跑不动了。山路崎岖难行,他便扔掉马绳,让马自行离去。知行见状,也抛下了马,紧追上来。

他仰头望去,天空云朵层层堆积,好似一块块泥巴黏附在穹顶之上。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云朵染成殷红色,云朵的轮廓也被照得层次清晰。

他继续向前走。山间林木的梢头被夕阳映照得通红,可低矮之处却已见不到夕阳。

前方有条河流,河水清澈见底,只是水量不太充足。他踩着河中的石块,一步步走了过去。

站在河边,他望见山下有一座白塔。刹那间,他萌生出在那里杀死知行的念头。倘若将知行引到塔的最高层,再点燃白塔,知行必定插翅难逃。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让知行疲惫不堪。这老家伙虽说年纪大了,手上的力气却比年轻人还大。他右臂受伤,无法用左手与之硬拼,只能用此计策。

他回头一看,两人相距尚远。他也累了,便在原地稍作休息。只见体力稍好的渡厄走在前面,加快步伐追了过来。他叹了口气,曾经有诸多机会能杀掉这个小和尚,他都放弃了。如今,他不想再手下留情。

他停留之处是一片竹林。竹子间距不大不小,留出的空间刚好可供人穿行。突然,狂风大作,竹子被吹得摇晃起来,发出簌簌声响。

他佯装手臂疼痛,坐在一块石头上。渡厄信以为真,加快脚步追了上来。见渡厄走近,他猛然拔刀,冲上去袭击渡厄。渡厄见状,急忙连续向后翻了五六个跟头,躲开了攻击。他正欲追击,却见知行也快步跑来。他毫无惧色,盛气凌人地说道:“狗和尚,你是跟屁虫吗?一直追着我不放?”

“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上你。” 知行说着,大步上前,握着禅杖向他打来。

严欢并不想在此与知行硬拼,立刻后退数步,躲到竹子后面。然而,知行力气极大,一杖打去,竟将竹子生生打断。竹子轰然倒下,巨大声响惊飞了周围的鸟雀。严欢吓了一跳,急忙继续后退,躲到其他竹子后。

知行继续追赶,再次挥杖打向他,又一次击中竹子。这里的竹子都不粗壮,再次被打断。

严欢继续奔逃,感觉背后有东西压来,回头一看,竟是一棵竹子。他急忙闪身躲避。竹子虽不粗壮,但枝条繁杂,还是砸到了他的后背,他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摔倒。

就在他踉跄之际,知行已然追至,举起禅杖朝他身上砸去。严欢身体如陀螺般翻滚,躲开了第一次攻击。知行又将禅杖顺时针打回。严欢身体刚停下,便被禅杖击中腰侧,被打得后退三步。知行动作稍显僵直,见严欢中了一击,身受重伤,得意地说道:“死在这个地方,也算是你的福气。”

严欢倒在地上。不仅腹侧受伤,大腿也跟着抽搐起来,他觉得自己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躺在地上,看着知行缓缓走近。此时,若再不反击,性命堪忧。

见知行放松警惕,将禅杖放在身侧,缓缓靠近,待知行走近,他突然挺起身体,握刀出击。动作快如闪电,直刺对手咽喉。对手身体迅速后撤,躲开攻击。他见对手手臂抬起,禅杖已举至半空。他没有放弃,刀口陡然回转,刀尖从对手胸前划过,割破衣服,险些伤到要害。

趁着对手后退的间隙,他爬起身。腰侧受伤,无法直起脊椎,便向前跑去。回头看到知行还在远处不紧不慢地走着。他加快脚步,朝白塔奔去。

知行并不着急。他觉得此刻的严欢就像被弓箭射中的野猪,若紧追不舍,容易招致野猪反击;而让野猪逃跑,等其体力耗尽跑不动了再捕猎,才是明智之举。

···

夕阳缓缓沉落山头,殷红余晖自厚重云层、山林树梢渐渐褪去。远处,成群鸟雀于山林上空盘旋,一边飞翔,一边啼叫,欢快至极。

他身负重伤,脚步愈发沉重。山间道路崎岖坎坷,稍不留意,便会被脚下石块绊倒。累得气喘吁吁的他,来到一棵树旁,靠手臂支撑着树干休息。回头一看,知行、渡厄追了上来,他立刻再次逃走。

不久,他来到山腰,看到了白塔。此时他距离白塔已很近,再走几十步就能抵达白塔入口。天色逐渐昏暗,白塔却格外明亮。

他加快脚步跑过去,迅速走进白塔。白塔里弥漫着干燥灰尘的味道。他来到门口,向后张望,只见渡厄依旧跑在前头,知行跟在后面。他站在门边,紧贴着墙壁,让外面的人看不到他。外面尚有光亮,白塔内却昏暗无比。

白塔塔身是砖混结构,这种结构的塔身并不容易坍塌。然而,由于年代久远,塔身泥灰脱落,还出现了空洞,正是这些空洞,让外面的微光得以照进塔身。

塔身内部有旋转木梯,这些木梯若被大火焚烧,大概很快就会毁坏。他打算在木梯下方点火,然后跑到塔顶,引知行也追到塔顶。如此一来,木梯着火坍塌,他和知行都会摔下,说不定塔身也会跟着坍塌,将他们都压死。

旋转木梯围栏的空荡处,隐约可见蛛网,蜘蛛正潜伏在蛛网中心。

他贴着墙壁,听到渡厄追来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见渡厄走进塔内,他立刻出刀。渡厄急忙后撤,可他早已预判,快步向前迅速追上。渡厄还想扭头躲避,他却嗖嗖三刀,刀尖直刺渡厄咽喉。渡厄闪避两刀,最后一刀却精准刺中咽喉。严欢收回刀,渡厄随即向后倒下……

“渡厄!” 知行跑来,从背后扶住渡厄。

严欢逃回白塔内,脱下衣服,用身上的火折点燃,随即将衣服丢进木梯下。这时,他听到脚步声接近,扭头看到知行拿着禅杖追进白塔。

他得意道:“狗和尚,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说完,立刻跑上旋转木梯。

知行知道这里没有其他逃跑路线,严欢这么跑必定是自寻死路,便紧紧跟上。只是担心对手忽然转身袭击,所以把禅杖握在身前。木梯多年未修,踩踏时发出 “啪啪” 声响,在空旷的白塔内回荡。他闻到灰尘味和衣服烧焦的气味,但一心想着杀死严欢,并未在意。

很快,严欢就要跑到顶层。他看到黑烟升起,又闻到衣服烧焦味,便低下头。只见下面大火燃起,只是火势还不大,尚未烧断木梯。

他跑到塔顶,见知行还没追来,便脱下内衣,用火折子点燃丢下楼。然后拔出刀,等着知行走上顶层。

知行拿着禅杖拄着木梯走上来。看到严欢摆出攻击姿势,便说:“你想放火烧了白塔?”

严欢见心思被看穿,直截了当地说:“要不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你想得美。” 知行骂道。随后,他猛地一跺脚,地面尘土飞扬,借助这股冲力,双手高高举起禅杖,禅杖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呼呼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攻杀过去。

严欢左手握刀,力气太小,不敢与知行硬拼,急忙闪避。知行的禅杖随即打在他背后墙壁上,本就不结实的白塔塔身被这一砸,顿时凹陷下去,凹陷处的泥灰也瞬间脱落。严欢心中暗喜:“要是他这么用力砸,塔身肯定会被砸碎。”

于是,接下来他总是躲到墙壁前,知行攻来时,便闪身躲开。不一会儿,墙壁上就被知行用禅杖打出多个凹陷,有的地方甚至出现窟窿。可这时,严欢的腰身也渐渐剧痛难忍。他腰侧本就被知行打了一杖,此刻又多次闪避,每次都要靠腰发力,每动一下腰,都疼痛万分。

几次攻击后,知行也看出严欢的迟钝,动作愈发快速。

严欢一着不慎,被知行的禅杖击中左臂,手臂发麻,柳叶刀掉落,身体也僵硬地坐在地上。

知行抬起禅杖,准备继续攻击。

严欢知道退无可退,瞬间站起身冲向知行,右手拿出匕首刺向知行左侧腰身。

知行见严欢兵器掉落,已然放松警惕,严欢冲过来时也不躲闪,反而用禅杖砸向他后背。知行感到利刃捅进腹侧,刀口已刺进一寸,当禅杖打中严欢后背时,严欢身体继续向前,刀口便继续刺进腹侧……

知行被严欢冲击着向后撤退,担心自己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便转而用禅杖抵住后面的墙壁。同时,膝盖向后蓄力,再向前一抬,将严欢击飞在对面墙壁上。

知行低下头看着腹侧,大片血液流下,好在肚子大,应该没伤到内脏。

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咔嚓声响,扭头一看,大火已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蔓延,火光将整个白塔内照得通亮。

他叹了口气,知道必须尽快解决严欢,否则大火烧光木梯,自己就难以下楼了。

“狗东西,除了用暗器,你还会做什么?” 知行一边骂,一边看向严欢。严欢也拿起刀,从地上站起。知行不想给严欢喘息机会,举起禅杖打向他。

严欢继续躲闪,这次不再沿着墙壁,而是一个跟头翻到知行左侧,拿刀扫向他大腿。

知行急忙后撤,同时举起禅杖挥向严欢。

严欢依旧不退,继续进逼到知行左侧,这次拿刀扫向他腹部。

知行腹部本就受伤,对手一逼近,便警惕地后退。而且原本依仗禅杖压制对手,也因对手多次冒险进逼而失效。知行知道不能让对手近身,便努力拉开距离。见对手继续逼近,便抬起脚踢在其脖子处,将他踢翻在地。随即,知行又抬起禅杖,准备将他一杖打死。禅杖挥到半空,却见严欢左手拿剑一挑。知行见不妙,急忙收手,可还是慢了一步,刀口从下臂割出一道口子,正好是动脉处,血液溅落。知行忍着剧痛,举高禅杖快速打向对手。

严欢随即在地面滚动,知行的禅杖砸在地板上,凿出一个大洞。想抽出禅杖,却已被地板卡住。严欢见状,握刀砍向知行。知行放弃禅杖,躲闪过一击,随即大步撞向他胸口,用手肘一击,将他击退到旁边墙壁。严欢撞到墙壁,手中刀也瞬间掉落。

知行大步向前,挥动拳头朝严欢脸上砸去。严欢脑袋一扭躲开攻击,背后墙壁却被知行一拳砸出一个洞。知行另一只手也不停,继续朝严欢脑袋砸去。严欢沿着墙壁逃跑躲闪,经过之处的墙壁都留下一个又一个洞。严欢见知行速度仍未减缓,这么躲避迟早会被击中,便右手用匕首捅向知行腹部。知行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闪,被匕首伤到,手臂也忽然停下。严欢见状,抽出匕首,再度捅进腹部,抽出匕首,再度捅进腹部…… 他看到红色液体从对方伤口溅出,在火光映照下显得透明。那液体温热,溅落在手掌上,清晰可感。

这时,他感到脚步不稳,白塔塔身正在向内倾斜。他知道白塔要倒下了,便一脚将知行踢开。抬起头,见塔顶向下坠落,便一个转身,跳出窗口……

···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破晓,万木春便如往常那般,早早走出桃源峒,准备上山砍柴。

兴许是夜间落了雨,山间的树梢、叶片与草地,皆挂着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水珠。微风悠悠拂过,树梢上的水珠便簌簌坠落,打在人身上。草叶上的水珠也极为粘人,人一经过,鞋子瞬间就被浸湿了。

来到山下,万木春下意识地望向山腰。这一望,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立在山腰河边的白塔,那座他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白塔,竟然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赶忙用粗糙的双手使劲擦了擦眼睛,仰着脑袋,再次死死地盯着山腰河边。然而,事实残酷,那白塔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脚步变得慌乱,慌慌张张地朝着白塔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白塔的模样,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了白塔边。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白塔已经完全坍倒,砖石碎块杂乱地散落一地,木头烧成的灰烬也凌乱地堆在地基附近。一群乌鸦正停在白塔的废墟上,时不时地用尖嘴翻啄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伤心极了,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视若珍宝的十两银子忽然不翼而飞,整个人都失了魂。

就在这时,一只乌鸦突然扑腾着翅膀,跳到了旁边的草丛里。万木春下意识地看向乌鸦,这一看,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住了。乌鸦的脚下竟然有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地趴在草地上,衣服被雨水浸得透湿,紧贴在身上。他心中一紧,觉得那人大概已经没了气息,于是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轻轻踩了踩那人的手臂。没想到,那人的手臂竟然微微动了动。

原来没死。

“喂。” 万木春连忙蹲下身,又用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可是,那人的手臂只是又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起身的迹象。他犹豫了一下,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将那人的身体翻到正面。当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他不禁脱口而出:“严欢!” 眼前这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不是严欢又是谁?

十年寻梦旧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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