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风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不知不觉间，满屋的彼岸花已被他饮去了大半。他终于意识到，再饮下去，也无法从这些茶中获取全部记忆。
这些只是轮回记忆碎片，又怎能拼凑出完整的几百年岁月呢？
好在，这些彼岸花中的轮回记忆，是后土的记忆视角。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比他自己的记忆还要全面。他已看到的，是后土记忆中最深刻的片段。
身为理工男的司风，发挥逻辑特长，大致整理出了那一世轮回和后土发生的事情。
他感受到了轮回世界中那个执着的少女后土，看到了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情愫，也看到了自己在渡劫失败前最后的承诺。
司风放下茶杯，目光复杂地看向后土。
后土正专心为他斟茶，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掩了她眸中的情绪。
司风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一世的轮回记忆。那一世，只是司风的一道意识轮回，后土同样也是。轮回中的两人都没有记忆，所以那一世既是司风，也不是司风；既是后土，也不是后土。
司风不确定轮回意识回归本体后的后土是什么想法，更不明白她扣留这道轮回印记的用意。
是想让他当她的师尊，还是……
此刻他忽然想起，后土道体初成时，似乎有两次称呼他为“师前辈”。应该是轮回中的几百年，后土从小就叫他师尊叫习惯了，轮回印记被截留，一时没习惯改口，或者回到这一世后土还想当自己的徒弟？
不论如何，这丫头，忒大胆，竟敢偷偷截留本座的轮回印记。想想轮回中后土小时候不听话被他打屁股，司风真想把这丫头拎起来再打一顿。
司风突然意识到，此刻她斟茶的姿势，与轮回记忆中那个为他煮灵露的小丫头完全重合。
同时，他在想还要不要问后土讨要轮回印记。毕竟自己还有系统选择任务呢，不过系统说的是找回丢失的“记忆”，并未提及“轮回印记”。
说来也巧，若不是司风将轮回法则修行至准圆满，还真发现不了这彼岸花多出的轮回道韵。即便发现了，也打不开其中的轮回记忆。
虽然这些记忆并不完整，但终究算是找回来了……
司风心中打开系统，问道：“系统，现在的状态算不算完成找回丢失的记忆？”
系统回复：【不算，因为宿主得到的更多的是后土的轮回记忆。】
司风暗自腹诽：好好好，狗系统，你就作吧……
……
后土也没想到司风是如此喝茶的，不知为司风反反复复冲泡了多少朵彼岸花，好在自己这里准备的彼岸花多。
后土素手执壶，刚要为司风续上新泡的茶，忽然指尖一顿，茶汤在壶中荡起细小的涟漪。她这才发现，司风面前的那盏茶，竟只浅浅饮了一口，杯中的花瓣还完整地浮在水面上。
她悄悄抬眸，看向司风。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点着杯沿，神色若有所思，竟与轮回记忆中那位师尊沉思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后土心头一跳，不自觉地比较起来：轮回中的师尊，饮茶时总是慢条斯理，一杯要品许久；而现在的前辈，却是一杯接一杯地豪饮……
她忍不住又偷瞄了司风一眼，然后又瞄了一眼，然后又……嗯，有他陪着真好。
司风察觉到后土在偷偷看他，忽然抬眸道：“怎么了？”
后土慌忙低头：“没、没什么，前辈怎么不喝了？”
她执壶的手微微收紧，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前辈现在的样子和师尊好像，不，应该是轮回中的师尊和现在的前辈好像。
此时司风真的“喝饱”了，已经知道了自己轮回中的事情，接下来就是要考虑怎么面对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了。
“前辈……可是茶不合口味？”她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壶身上的轮回纹路。玄紫衣袖垂落，掩住了她微微发颤的手腕。
司风没有立即回答。他注视着后土低垂的眼睫，那上面还沾着些许茶雾凝结的水珠。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轮回记忆里那个因为炼丹失败而耷拉着脑袋的小徒弟。
“茶很好。”司风终于开口，眼神中却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味道，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维持花叶同株的彼岸花……费了不少轮回之力吧？辛苦了。”
说完司风再次一饮而尽。
“也、也不费什么事。”她强自镇定，声音比想象中还要轻颤，“前辈喜欢就好。”
后土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司风这是在关心她，心中高兴到起飞，不自觉地陷入轮回中司风关心她的画面。
她想起自己偷偷截留那道印记时的心虚，想起数百年来独自在轮回之眼中反复回味的片段，师尊抚过她发顶的温暖手掌，渡劫前那句未竟的承诺，还有……
甚至后土在想是不是把轮回印记还给司风，说不定司风会接受自己。
后土心头猛地一跳！
不行不行！万一前辈碍于轮回之中的师徒之情不接受自己怎么办！万一前辈怪罪自己截留她的轮回印记怎么办！
想到这里后土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心口的轮回印记，心想绝对不能让前辈知道。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司风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像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小童般慌乱低头。后土猛地攥紧衣袖，轻咬嘴唇，案几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并拢。
这是后土在轮回记忆里紧张时的小动作，司风从小受她为徒，自然知晓这些，司风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轻笑一声：“你紧张什么？”
后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她该说什么？难道要承认自己偷偷藏了他的轮回记忆？还是该解释那些师徒情愫只是轮回中的一场幻梦？
过于紧张，后土都没察觉司风是怎么发觉她在紧张。她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心底的秘密。
殿内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后土掩饰紧张牵强笑道：“没有，给前辈泡茶怎么会紧张呢，这是新的一壶，我给前辈续上，我再去换一壶。”
司风却摇头道：“从我坐下喝茶开始你就反复泡茶，不用再泡新茶了，这壶喝完就够了，你也坐下休息一下……我最近轮回法则有成我们聊一聊？”
后土闻言指尖一颤，茶壶差点脱手，她强自镇定地将茶壶放回案几。
“前辈……想聊什么？”她缓缓落座，玄紫衣袖拂过桌面时带起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裙摆上的星辉随着动作流淌，那双蕴含着六道轮回的眼眸低垂，不敢与司风对视。
司风指尖轻抚杯沿，轮回法则在周身若隐若现：“我近日参悟轮回，发现我的轮回有缺，你身为轮回之主帮我看看缺在了哪里……”
后土闻言指尖猛地一颤，茶盏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前辈说笑了……”她强自镇定地挽了挽鬓发，指尖却不受控制地绞住一缕紫发，“轮回之道玄奥没有尽头，我道行不及前辈，怎敢妄言前辈的的修行……”
玄紫广袖下的手腕微微发抖，后土下意识抚上心口，那道被轮回之力层层包裹的印记既想一颗随时会被司风发现的炸弹，又是她的安心之物。
“无妨，听听你的意见也好。”司风指尖凝聚出一缕轮回法则继续道，“可我总觉得，有段很重要的轮回记忆……”
茶汤倒影后土的容颜，泛起涟漪，心虚道：“轮回的记忆确实很重要……”话出口才觉失态，她慌忙捧起茶壶掩饰，“要、要不我再用彼岸花重新泡一壶……”
司风微笑摆手道：“罢了……”
接着司风想用排除的方法试试后土的心意，话锋一转道：“可愿拜我为师？”
“哐当——”
司风话语突然的转弯，惊的后土手中茶壶砸在案几上，茶水泼洒而出，玄紫裙裾上溅开深色的水痕。
曾经这个幻想过千万次的邀约，此刻却像天劫般劈得她神魂震颤。
她看见司风带笑的眼眸里映着自己惊慌的影子，与轮回记忆中师尊说“可愿随我修仙了道”时的神情重叠。
……
